蓝军指挥部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汽油，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何大校双眼赤红，死死盯着电子沙盘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钢七连防区。
他胸膛剧烈起伏，刚才与那个列兵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欺人太甚！』
他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震得水杯都跳了起来。
旁边的参谋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有齐桓，他的副手，眉头紧锁，上前一步。
『大校，我们是不是……再稳妥一点？对方的防御部署很反常，尤其是钢七连那个点，像个刺猬，我们强攻，伤亡会很大。』
何大校猛地回头，眼神像要吃人。
『稳妥？齐桓，你告诉我怎么稳妥！我的心理战，我的电子压制，全被一个列兵给破了！现在整个A大队都在看我的笑话！全军都在看702团的笑话！』
他的声音嘶哑而狂暴，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我不仅要赢，我还要赢得他们心服口服！我要把这个钢七连，从阵地上彻底抹掉！』
齐桓心中一沉，他知道，大校已经上头了。
『可是，大校，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检验702团的整体防御能力，而不是跟一个连队死磕。把所有预备队都压上去，万一……』
『没有万一！』何大校粗暴地打断他，手指几乎要戳到沙盘上，『702团的魂，就在钢七连！打断了这根脊梁骨，整个702团就垮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冰冷而残酷。
『命令！所有炮兵单位，目标，钢七连防区，进行三轮火力覆盖！』
『命令！装甲一营、二营，从正面冲击，给我撕开他们的防线！』
『命令！特战分队，渗透进去，把他们的指挥部给我端了！』
『我要让那个叫林锋的列兵，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连队，是怎么在我面前变成一堆焦土和废铁的！』
齐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是！』
他转身，拿起通讯器，一道道代表着钢铁与火焰的命令，从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传向了广阔的战场。
整个蓝军，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何大校的怒火驱动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
与此同时，钢七连的阵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火药混合的紧张味道。
高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靠在战壕的掩体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
他的身边，伍六一正在给步枪的弹匣压着子弹，动作机械而稳定，发出“咔、咔”的声响。
『连长，真让那小子说中了？』伍六一头也不抬地问。
高城放下望远镜，吐掉嘴里的烟屁股。
『那小子就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嘴上骂着，但眼神里的凝重却掩饰不住。
林锋的“预言”传来后，他嘴上说着不信，身体却很诚实地把整个连的防御重心都做了调整，把预备队和最好的火力点，全都加强在了最不可能被攻击的侧翼。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简直是神来之笔。
史今从后面猫着腰跑过来，脸上全是汗。
『连长，弹药都按你的要求重新分配了。三班和四班那边，我让他们多挖了两个防炮洞。』
高城点点头，拍了拍史今的肩膀。
『干得好。告诉弟兄们，今天，可能要玩命了。』
史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化为坚定。
『放心吧连长，钢七连的兵，没有孬种！』
话音未落，远方的天际线突然亮起了一片诡异的红光。
紧接着，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瞬间笼罩了整个阵地。
『炮袭！隐蔽！』
高城声嘶力竭地怒吼。
轰！轰！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爆炸声震耳欲聋。无数的泥土、碎石和弹片被高高掀起，又如同暴雨般落下，砸在战士们的钢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整个钢七连的阵地，瞬间被火海和浓烟吞没。
高城死死地把自己按在掩体后面，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呻吟，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更能感受到身边那些年轻士兵们压抑而急促的呼吸。
这就是战争。
哪怕是演习，也残酷得让人窒息。
炮火延伸，短暂的间歇期到来。
高城猛地抬起头，抓起通讯器。
『各排报伤亡！各排报情况！』
『一排没事！阵地还在！』
『二排……二排机枪掩体被端了！请求火力支援！』
『三排侧翼！侧翼出现蓝军坦克！』
通讯器里传来嘈杂而急促的呼喊。
高城眼睛都红了。
『伍六一！带反坦克小组！给老子把那几个铁罐头废了！』
『是！』伍六一怒吼一声，抄起火箭筒，带着几个兵就冲了出去。
『成才！』高城对着另一个方向吼道，『你的狙击小组是干什么吃的！把蓝军的观察员和机枪手给我一个个点了！』
藏在狙击阵地里的成才，通过瞄准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收到，连长。』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靶子。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嘈杂的炮火声中并不起眼。
但千米之外，一个刚刚探出头的蓝军机枪手，头盔上冒出一股青烟，颓然倒下。
『史今！』高城继续下令，『组织人抢救伤员！把弹药给老子往前线送！今天谁也别他娘的给老舍不得！』
『是！』
高城站直了身体，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蓝军步兵，他抓起自己的步枪，拉动枪栓。
『钢七连！』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有！』
阵地各个角落，传来了同样嘶哑而坚定的回应。
『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给老子……打！』
哒哒哒哒！轰！砰！
钢七连的阵地，这个小小的山头，在蓝军的钢铁洪流面前，像一块顽固的礁石，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秒都有人倒下，又有人补上。
这里，成了一台血与火的绞肉机。
……
在主战场数公里外的一处隐蔽高地上。
林锋和许三多像两尊雕像，一动不动地趴在伪装网下。
许三多举着望远镜，手稳得像焊在了地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嘴里快速而清晰地报着他看到的一切。
『两点钟方向，蓝军一个步兵班正在迂回，企图攻击三排的侧翼。』
『十一点钟方向，山脊线后方，有履带印，可能有自行火炮。』
『报告！我看到伍班副了！他……他摧毁了一辆坦克！但是……他好像受伤了！』
许三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林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通过系统的战场态势图，能看到比许三多更宏观的景象。
整个钢七连，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给罩住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何大校这是疯了，完全是不计代价的饱和式攻击。
『别慌。』林锋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伍班副没事，只是被气浪掀翻了。他已经进入掩体。』
许三多长出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
『林锋，我们……我们能做点什么？连长他们太难了。』
他看着远方那片火海，心如刀绞。那里有他的连长，有他的班长，有他的战友。
林锋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以他和许三多两个人的力量，冲上去就是送死。
他必须找到那个能撬动整个战局的支点。
他的目光在系统地图上飞快地扫过，分析着蓝军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攻击节奏……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坐标上。
那是在蓝军主攻方向的后方，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山坳。那里没有任何兵力部署，却有一条不正常的能量信号在持续活动。
是蓝军的炮兵校射雷达！
是它，在为蓝军的炮火提供精准的定位，像一只毒蛇的眼睛，死死盯着钢七连。
只要打掉它，蓝军的炮火就会变成瞎子，钢七连的压力将骤减！
『三多。』林锋开口了。
『在！』
『还记得我们之前演练过的短波加密通讯吗？』
许三多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记得！』
『好。』林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型通讯器，『现在，我念，你发。用我们和连长约好的最高加密等级。』
他看着许三多，眼神变得锐利。
『只有一个机会，一次通信。发完我们就得立刻转移。』
许三多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决绝。
『明白！』
林锋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串简短而精确的坐标。
……
『连长！顶不住了！西侧阵地快被撕开了！』
高城的通讯器里，传来一排长绝望的吼声。
高城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手里的预备队已经全都派出去了，连炊事班都拿着枪顶了上去。
他已经没有牌可打了。
难道，钢七连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腰间一个独立的、从不轻易开启的单兵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滴滴”声。
高城浑身一震！
这是他和林锋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他猛地扑过去，抓起通讯器，屏幕上只有一串闪烁的坐标，和一个字：『炮』。
高城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坐标……在蓝军主攻阵地的后方，一片无人区域。
林锋是什么意思？
让他炮击那个地方？
开什么玩笑！现在每一发炮弹都金贵得要命，怎么能浪费在那种鬼地方！
可是……
他想起了林锋之前的“预言”，想起了这个新兵蛋子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
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怀疑。
他赌了！
高城抓起团指挥部的通讯线路，用尽力气吼道：『接团炮兵营！我是高城！』
线路很快接通。
『高城！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团长的声音焦急万分。
『团长！我请求炮火支援！』高城吼道，『给我一个基数的炮弹，覆盖坐标xxx, xxx！』
电话那头的团长愣住了。
『什么？高城你疯了？那个坐标我看过，什么都没有！你的正面阵地都快丢了，你让我炸一片空地？』
『团长！』高城的眼睛血红，『我用我的人格担保！那里绝对有大鱼！就一个基数！打完之后，我钢七连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半步！』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团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好！我信你一次！就一个基数！』
高城放下电话，心脏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如果错了，他将成为702团的罪人。
如果对了……
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死死地盯着远方。
几分钟后，702团后方阵地，数门火炮昂起了头颅，发出了怒吼。
炮弹带着尖啸，划破长空，精准地落在了高城指定的那个小山坳里。
轰隆隆——！
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
紧接着，蓝军原本精准而致命的炮火，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有的炮弹落在了几百米外，有的甚至打到了他们自己的阵地前沿。
蓝军的炮火，瞎了！
高城愣住了。
阵地上的战士们也愣住了。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钢七连阵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干得漂亮！』
『狗日的蓝军，来啊！』
高城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对着天空，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了。』
……
蓝军指挥部。
当炮兵校射雷达被摧毁的消息传来时，何大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走到电子沙盘前，看着那个已经熄灭的信号点，又看了看702团炮火打击的来源。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困惑。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那个坐标是临时启用的，连我们自己的作战序列里都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齐桓站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
『大校，702团的指挥系统，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混乱。他们……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何大校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想起了那个列兵。
想起了他那平静而自信的眼神。
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不是702团……
是那个兵！又是那个兵！
他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总能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致命一击。
何大校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给我接通702团指挥部。』
『不，直接给我接到钢七连！我要找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