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公子……薨了?!”
徐凡那带着哭腔、几乎撕裂的禀报声,如同九天落下的亿万钧雷霆,悍然劈碎了栖霞谷岩洞内那原本就紧绷欲裂的空气。饶是林凡与诸葛亮皆乃心志坚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辈,此刻也被这过于突兀、过于骇人的噩耗震得心神摇曳,几乎难以自持。林凡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衣袖带翻了面前简陋石板上那象征荆襄格局的棋局,黑白石子噼啪滚落一地,如同此刻骤然崩塌的局势。诸葛亮手中一直从容摇动的白羽扇也骤然停滞,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涛。
刘琦!荆州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林凡与诸葛亮刚刚议定的“三方联盟”中至关重要、用以平衡各方、占据大义名分的核心人物!竟然在联盟雏形未立、强敌环伺的此刻,骤然离世?!这已不仅仅是折损一员盟友,而是直接抽掉了整个抗曹联盟最关键的基石,打乱了所有既定的战略布局!
“消息……确切否?”诸葛亮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智珠在握的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目光锐利如剑,直射向瘫软在地、兀自喘息的徐凡。
徐凡用力点头,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颤抖却异常肯定:“确……确切!是文聘将军派出的死士,拼死穿越蔡瑁封锁线送来的密报!信中言,公子自得知刘荆州(刘表)确切噩耗及蔡瑁篡立之举后,便悲愤交加,郁结于心,加之连日操劳军务,本就抱恙之身……于昨夜突发急症,呕血不止,虽有良医救治,然……然回天乏术,已于丑时三刻……溘然长逝!文聘将军与黄祖已暂压消息,但……但恐怕封锁不了多久!”
急症?呕血?林凡心脏猛地一沉。刘琦身体孱弱,他是知道的,但在如此关键时刻突然“病故”,这背后……当真只是天意吗?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攀升。蔡瑁?曹操?还是……其他潜藏在阴影中的势力?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诸葛亮,却发现诸葛亮也正将同样深沉、探究的目光投向自己。四目交汇,瞬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那无法言说的惊疑与凛冽。
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盏豆灯的火苗,在骤然凝滞的空气中不安地跳跃,将两人变幻不定的脸色映照得如同鬼魅。
这寂静并未持续太久。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他弯腰,缓缓拾起几枚散落的棋子,动作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刘琦公子一去……荆襄的天,要变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林凡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岩洞入口,望着外面沉沉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声音沙哑:“岂止是天变……简直是地覆天翻!联盟之议,尚未落定便已胎死腹中。蔡瑁再无顾忌,只怕立刻便会以刘琮之名,正式递表,投降曹操!届时,曹仁大军挟襄阳水陆之助,南下可吞江夏,西进可逼我等,东向亦可威慑皇叔……我等,皆成瓮中之鳖!”
形势的恶化速度,远超任何人的预料。刘琦在世,哪怕势弱,也是一面旗帜,能凝聚荆州部分人心,牵制蔡瑁,更是林凡与刘备结盟时用以制衡的重要砝码。如今这面旗帜骤然倒下,所有的平衡都被打破,主动权似乎瞬间完全落入了曹操与蔡瑁手中。
“军师所言,正是亮之所忧。”诸葛亮走到林凡身侧,羽扇轻摇,眉头紧锁,“蔡瑁辈,蠢钝如豕,然其献州之意已决,行事必无所不用其极。刘琦公子之死,即便非其所为,也必会趁势而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头看向林凡,目光深邃:“前番联盟之议,虽未竟全功,然大体方向,你我已有共识。如今骤逢大变,更是需要我等携手,共度时艰!江夏文聘、黄祖,骤失其主,必然惶惧,蔡瑁与曹操绝不会容他们安稳。亮欲即刻修书,以吾主之名,邀文、黄二位将军,率部移驻夏口,与吾新野军互为犄角,共抗强敌!至少,要保住江夏这支水军,勿使其落入曹贼或蔡瑁之手!”
这是眼下最务实、最紧急的一步。必须抢在蔡瑁和曹操消化刘琦死讯、并做出反应之前,尽可能多地保住抗曹力量。江夏水军,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先生此策甚善!”林凡立刻表示赞同,但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则,仅凭江夏残军与新野兵马,欲抗曹操倾力南下与蔡瑁荆州之众,恐仍力有未逮。何况,蔡瑁若降,曹军便可畅通无阻,沿汉水、南下长江,其兵锋……或将直指江东!”
他猛地转身,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散乱的棋盘,仿佛要从中看出新的生机:“我们必须设法,延缓曹操接收荆州的过程!甚至……要让蔡瑁的投降,变得不那么‘完美’,不那么‘顺理成章’!”
“军师之意是……?”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
“刘琦公子虽逝,但其‘故主’之名尚在!”林凡语气斩钉截铁,“其死因蹊跷,正好可做文章!可令‘暗羽’及一切可用之力,在荆州各地,尤其是襄阳、南郡等地,大肆散播流言!就言蔡瑁为绝后患,鸩杀公子刘琦!其心狠毒,人神共愤!更要强调,曹操乃外姓之臣,蔡瑁献州,实乃卖主求荣,引狼入室,欲使荆州百姓陷于水火!”
攻心为上!这是乱其内,夺其名!只要荆州士民对蔡瑁的统治产生巨大的质疑与抵触,对其投降曹操的行为充满恐惧与愤怒,那么曹操即便得到荆州,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安抚、去镇压,这就能为林凡和刘备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与布局时间!
诸葛亮抚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制造混乱,拖延时间!此计大善!此外,亮可遣云长(关羽)所部,加大在伊阙关方向的佯动压力,或可令曹操心生忌惮,不敢即刻将全部精力投入荆州。”
两人就在这摇曳的灯火下,伴着洞外呜咽的山风,迅速商议定下了应对这惊天变故的初步策略:诸葛亮负责联络江夏、调动关羽施压;林凡负责情报扰乱、舆论攻势。这不再是平等的联盟商议,而是在巨大危机压迫下,两个智者基于共同生存需求的紧密协作。
计议已定,诸葛亮不再停留,立刻告辞,欲连夜返回新野布置。林凡亲自将其送出栖霞谷。临别前,诸葛亮立于月色之下,回望林凡,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林军师,值此危亡之秋,望你我双方,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荆襄存亡,或许……便在你我二人肩上了。”
林凡重重抱拳:“孔明先生放心,林凡深知轻重缓急!抗曹大事,绝无二心!”
送走诸葛亮,林凡立刻返回,连夜召见石韬、徐凡、郭大等核心人员。当刘琦的死讯公布时,同样引发了众人的巨大震惊与恐慌。
“军师,如此一来,我等处境岂非更加凶险?”石韬忧心忡忡,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
“凶险,但也未必不是机会!”林凡目光扫过众人,试图驱散他们心头的阴霾,“刘琦一死,荆州权力出现真空,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蔡瑁想平稳投降?没那么容易!曹操想轻易吞下荆州?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胃口!这潭水,被彻底搅浑了!浑水,才好摸鱼!”
他迅速下达命令:“广元兄,立刻动用我们所有在荆州的‘暗羽’及情报网络,启动最高级别的‘流火’计划!按我与孔明先生商议之策,全力散播流言,重点渲染蔡瑁鸩杀刘琦之恶,及其引曹兵入荆之害!”
“徐凡,加派斥候,严密监视襄阳、叶城方向一切动向,尤其是曹仁大营与蔡瑁水军的调动情况,我要知道他们第一时间的所有反应!”
“郭壮士,请你派麾下最得力的弟兄,持我信物,设法潜入江夏,联络文聘将军,告知他我南阳愿与皇叔联手,助其稳定军心,共抗外敌,请他务必稳住江夏局势,切勿轻易放弃或投降!”
众人领命,各自匆匆离去,栖霞谷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林凡独自站在谷中,仰望星空。北斗阑干,月明星稀,但这静谧的夜色之下,却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刘琦之死,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引爆了荆襄这个巨大的火药桶。未来的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
他不由得想起历史上,刘琦似乎也确实早亡,但绝非是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自己的到来,如同蝴蝶扇动了翅膀,已经让历史的轨迹,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偏转。
“刘琦……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林凡喃喃自语,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就在林凡心绪万千,苦苦思索破局之策时,前往安排“流火”计划的石韬,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极其怪异、混杂着震惊与一丝莫名兴奋的神情。
“军师!”石韬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吹走,“方才……方才安排‘流火’时,我们潜伏在襄阳城内层级最高、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那名‘隐麟’,冒死启动了紧急联络通道,送来了一份……一份他声称是昨夜冒险从州牧府废纸篓中截获的……药方残片!”
“药方残片?”林凡眉头紧锁。
“是!”石韬将一张被揉搓过、边缘焦黄、字迹有些模糊的桑皮纸碎片递给林凡,“据‘隐麟’判断,此药方笔迹,并非寻常医师所开,其用药……极为刁钻霸道,其中几味药,若与刘琦公子平日所服之药剂相冲……恐非治病,而是……催命!”
林凡接过那残片,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着上面那寥寥几味药材名称,他虽然不通医理,但其中“附子”、“番木鳖”等名目,光是看着,便觉一股阴寒邪毒之气扑面而来!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难道……刘琦之死,真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谁?蔡瑁?还是……另有其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石韬,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这药方……出自何人之手?可能查明?”
石韬缓缓摇头,脸色苍白:“‘隐麟’言,府中戒备森严,他亦无法查明开方之人。只知……昨日午后,曾有一辆未有标识的马车,悄然进入州牧府,停留约半个时辰后离去……”
未标识的马车?神秘的开方人?阴毒的药方!
林凡握着那轻飘飘的残片,却感觉重如泰山。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如同深渊的巨口,在他面前缓缓张开。
他原本以为,刘琦之死只是打乱了局势,现在看来……这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开端!
而这阴谋的黑手,究竟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