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北门外,火把如龙。
“擎字营”一千余将士已然集结完毕,虽然人数远逊于即将面对的敌军,但经过高顺连日来的严酷操练,军容肃杀,鸦雀无声。甲胄虽旧,却擦拭得干净;兵器虽杂,却紧握得沉稳。每一名士兵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却无慌乱,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他们的核心——刘擎与林凡。
刘擎一身戎装,立于临时搭起的小土台上,目光扫过台下这些即将随他奔赴死地的儿郎,胸中豪气与凝重交织。他没有过多废话,声音沉凝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弟兄们!穰县告急,万余贼兵正在屠戮我们的同袍!朝廷有令,百姓期盼,此战,有进无退!我刘擎,将与诸位同生共死!林校尉已有破敌良策,望诸位奋勇向前,恪尽职守,扬我军威!”
“必胜!必胜!必胜!”士兵们压低声音嘶吼,士气瞬间被点燃。
林凡跨前一步,他的声音不如刘擎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冷静:“众将士听令!此战关键在于‘快’与‘奇’!贼势虽众,然其心必骄,其备必懈!高顺听令!”
“末将在!”高顺踏步上前,甲叶铿锵。
“令你率前军五百精锐,多打旗帜,沿途尽量扬起烟尘,做出我军全军直奔穰县解围之姿态!行军速度不必过快,但要造出足够声势,吸引敌军斥候注意,让其主力不敢全力攻城,误判我军意图与速度!”
“诺!”高顺瞬间明白这是疑兵之计,毫不迟疑,转身便率本部五百人,打起所有能打的旗帜,率先出发,脚步声隆隆,故意踏起漫天尘土。
“周卓!”
“俺在!”
“令你率三百锐士,紧随高顺军之后三里,为其后应,并护卫中军前锋!保持联络,随时准备接应!”
“得令!”周卓提起他那骇人的巨刃,点齐人马,轰然开拔。
林凡目光扫向余下的部队,以及刘擎:“公子,其余人马,随你我行动。徐凡的斥候应已前出,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绕道西北,直插敌军身后!”
“先生之意是?”刘擎虽然信任林凡,但对此举仍感惊愕。西北方向并非通往穰县的直路。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林凡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贼兵万余,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其粮草辎重必囤于后方某处险要之地!我军正面不敌,唯有断其粮道,焚其粮草,方可乱其军心,迫其自退,甚至寻机破之!此去风险极大,需昼夜兼程,隐蔽行踪,一旦被发觉,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刘擎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林凡整个大胆到极点的计划!高顺为明,吸引眼球;他们这支偏师为暗,执行真正的致命一击!他用力点头:“就依先生之计!”
“全军听令!”林凡声音陡然提高,“卸下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三日干粮,水囊灌满,检查武器甲胄!马蹄包裹麻布,人口衔枚!随我出发!”
命令下达,军队立刻高效行动起来。没有人抱怨,只有沉默的执行。高顺的严酷训练在此刻显现出效果。
很快,这支四百余人的精锐(含刘擎林凡的亲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脱离主道,钻入了西北方向的茫茫山林之中。将所有的喧嚣与灯火,留给了高顺那支“主力”。
夜间的山林行军,困难远超想象。
没有道路,只有猎户和野兽踩出的小径,荆棘密布,怪石嶙峋。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滑腻难行。虽有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但视野依旧极差,不时有人摔倒,又立刻被同伴拉起,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进。
林凡骑术不佳,大部分时间也是下马步行,努力跟上队伍。他依靠着脑海中那份简陋地图和徐凡斥候偶尔传回的信息(由身手矫健的传令兵接力传递),不断修正着方向。
刘擎紧随其后,手握剑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他心中充满担忧,不仅是对前方未知的敌人,也是对这条险峻的道路和麾下疲惫的士卒。
然而,军队的纪律性再次得到体现。没有喧哗,没有抱怨,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甲叶轻微的碰撞声、以及脚踩落叶的沙沙声。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执行一项极其危险却又至关重要的任务。
连续两个时辰的强行军,队伍已是人困马乏。林凡估算着路程,正要下令短暂休息,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鸟鸣示警——是前锋斥候发现了情况!
所有人瞬间伏低身体,紧握武器,屏住呼吸。
片刻后,一名斥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低声道:“报!校尉,司马!前方山谷发现有火光!似有一小队贼兵正在谷中避风歇息!约二三十人,像是运送物资的辅兵!”
遭遇战!
刘擎看向林凡,眼中闪过杀意。若是放过,恐其发现大军行踪;若是歼灭,难免发出声响。
林凡略一沉吟,眼中寒光一闪,低声道:“公子,你带大部在此隐蔽。周卓,带你手下最擅长摸哨的十个人,随我上前!不准走脱一个!”
“先生,太危险了!”刘擎急道。
“无妨,速战速决!”林凡摆手,已然猫腰向前潜去。周卓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点了十个身手最好的悍卒,如同鬼魅般跟上。
山谷中,一小队黄巾辅兵正围着篝火取暖,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天气和上官,兵器随意丢在一旁,毫无戒备。
林凡潜伏在暗处,仔细观察片刻,对周卓打了个手势。
周卓会意,如同猎豹般猛地扑出!他身后的十名锐士也同时发动!
刀光闪动,血花溅起!
那些辅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干脆利落地解决,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依旧。
林凡上前,快速检查这些尸体和旁边堆放的物资,是一些普通的粮袋和破损的兵器。
“看来只是掉队的运输队。”林凡松了口气,但随即眉头又皱起,“但他们出现在这个方向……说明敌军的主要补给线,很可能就在附近!”
他立刻下令:“清理痕迹,将尸体和物资拖入密林深处掩埋!继续前进!加快速度!”
这个小插曲,虽然惊险,却意外地证实了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也像一针强心剂,让疲惫的士卒们精神一振。
队伍再次融入黑暗,速度更快。
天色微明时,队伍已是筋疲力尽,许多人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拖动脚步。
林凡估算着时间和路程,知道必须休息了,否则未遇敌,己方就先垮了。他下令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短暂休整一个时辰,派出警戒哨,人马进食饮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刘擎走到林凡身边,递过一块干粮和水囊,看着士卒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忧心忡忡:“先生,弟兄们快到极限了。如此强度的奔袭,还能保持多少战力?那黑风寨若真是粮草重地,守军必然不少,我们这点人马……”
林凡啃着干硬的饼子,目光却依旧锐利,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道蜿蜒山脉:“公子放心,我计算过路程和体力。根据徐凡最后传回的情报和那队辅兵的出现,敌粮草重地黑风寨,极可能就在那道山岭之后。其地险要,易守难攻,故敌军守备反而可能松懈,绝不会料到我们会如同神兵天降般从背后密林中杀出!我军虽疲,却是出其不意的哀兵!战力,在于运用之妙!”
他顿了顿,低声道:“更何况,我们并非要强攻寨堡。我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焚烧粮草!火起之时,便是胜利之时!”
刘擎看着林凡那充满自信的眼神,心中的焦虑稍稍平复。他不得不承认,林凡对局势的洞察和这种剑走偏锋的胆魄,远超常人。
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出发。尽管依旧疲惫,但短暂的休息和明确的目标让士兵们恢复了一些气力。
越靠近目标区域,徐凡派回的斥候回报越发频繁。
“报!前方五里发现樵夫小径,可通山后!”
“报!山岭上发现敌军了望哨!已避开!”
“报!确认黑风寨位于山后峡谷中,有寨墙,守军约……约三四百人!寨内囤积大量粮草辎重,巡逻频率不高!”
消息一个个传来,林凡的大脑飞速运转,整合着所有信息。
守军三四百人,比预想的要少,看来敌军主力确实都被吸引到了穰县城下,对此地颇为放心。寨墙是个麻烦,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且耗时长。
他一边行军,一边将周卓和几名低级军官召到身边,低声下达着最终的作战指令。
“……故此,关键在于‘快’和‘乱’!周卓,你负责第一波突击,务必以最快速度打开或夺取寨门!”
“……你带二十人,多带火油火箭,潜入后不必接战,直接四处放火!火越大越好!”
“……其余人,随我与公子,趁乱杀入,扩大战果,制造恐慌!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敌,是烧粮!粮草一焚,立刻依令撤退!”
军官们屏息静听,将每一个命令牢记于心。他们对林凡这种细致到极点的战前部署早已习惯,并且深知其威力。
黄昏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那道山岭之下。所有人潜伏在密林中,远远望去,只见山后峡谷中,一座依托山势修建的寨堡赫然在目!寨墙上有零星火把和巡逻兵的身影,寨内似乎颇为平静,炊烟袅袅,显然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
目标,近在眼前!
成功的希望似乎触手可及,但巨大的风险也如同阴影般笼罩着每个人。一旦攻击受挫,被寨内守军缠住,等到外围敌军回援,他们这四百余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凡举起手,所有人士兵立刻最后检查装备,束紧甲胄,眼神中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临战前的紧张与决绝。
林凡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沾满尘土却坚毅的脸庞,最后落在刘擎和周卓身上。
“成败在此一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重若千钧,“为了穰县百姓,为了死去的袍泽,也为了我们自己能活下去——此战,必胜!”
“必胜!”低沉的回音在林中弥漫。
林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心脏有力的搏动。他猛地挥手——“行动!”
如同蛰伏已久的群狼,四百余道身影借着暮色的掩护,如同离弦之箭般,无声而迅疾地扑向山下那座看似平静、却关乎整个战局的寨堡!
周卓一马当先,他那庞大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敏捷,目标直指那扇厚重的、尚未完全关闭的寨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树林,踏上最后一段开阔地时,异变陡生!
寨墙之上,一声尖锐的锣响骤然划破黄昏的寂静!
“敌袭!有敌袭!西面树林!放箭!快放箭!”
糟糕!被发现了!
是暗哨?还是恰好换防的巡逻队?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寨墙上射下,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卒射倒在地!
突袭的优势,在最后一刻丧失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周卓咆哮一声,挥舞巨刃格挡箭矢,冲势却为之一滞。
计划被打乱,是冒着箭雨强攻?还是立刻撤退?
林凡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飞速权衡,额角渗出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