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四章：工兵团
沙盘推演定下了方略，但那微缩山河间的决胜之道，终究需要无数双手在真实的天地间付诸实现。面对如此浩大的工程，如何将庞大的人力高效组织起来，避免混乱与浪费，成为比技术难题更迫在眉睫的挑战。
翌日，城中心的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除了留守的必要卫戍和照料牲畜的老弱，几乎所有青壮劳力，包括战士、民兵、乃至身体强健的妇孺，以及那些被编入“以工代赈”队伍的流民和附庸奴工，都聚集于此。他们望着临时垒起的高台，目光汇聚于台上的阳歌及其身后的部落核心层。
阳歌没有立刻讲话，而是先让坚手的人抬上来几件东西：一副精心制作的沙盘局部模型（展示三门峡及规划中的水库）、一套标杆绳尺水正仪、还有一柄柄打磨得锃亮的钢铁钎、镐、巨斧和夯杵。这些物件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开始的事业兼具的智慧与力量。
“汉部的子民们！”阳歌的声音透过清晨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驯服水患的战争，今日，便算真正开始了！这不是与哪个部落争抢猎场，这是向天地争一口安稳饭吃，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争一个不再惧怕夏天的未来！”
他指向沙盘模型，简要说明了“三门峡”的关键和水库的妙用，让即使最不明白的人，也大致知道了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以及做成了有什么好处。
然后，他的话锋转向了最关键的部分——如何去做。
“如此大战，若如一窝蜂般涌上，只会自乱阵脚，事倍功半！”阳歌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同战前训话，“故，自今日起，所有投入此工程之人，皆需依从我汉部军制！”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尤其是那些新归附的流民和奴工，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与畏惧。
“无需惊慌！”阳歌安抚道，“此非要将你等尽数变为战士，而是要效仿军队之令行禁止、协同配合。所有人，将以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人；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一队，设队率一人；五队为一营，设营正一人。伍长、什长由尔等自行推举信服之人，队率、营正则由元老会任命经验丰富之战士或工匠担任！”
这套脱胎于军队的编制，瞬间将台下散漫的人群，在概念上整合成了一支结构清晰、层级分明的庞大兵团。许多人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知道自己该听谁的，该和谁一起行动。
“各营、各队、各什，皆有明确分工！”阳歌继续道，“有的专司开挖土石，有的负责运输搬运，有的擅长垒砌夯实，有的负责打造修理工具！各营分配固定区段，分段包干，如同我军攻城，各攻一门！”
这种专业分工和责任制，让任务的分配变得清晰高效。
接着，阳歌抛出了更令人瞩目的举措：“然，工程之中，必有最难、最险之处，非一般人力所能及。譬如开凿‘三门峡’坚硬礁石，譬如水下作业，譬如水库堤坝之核心夯筑！此等关键节点，需以最强之技艺、最勇之胆魄、最严之纪律去攻克！”
他的目光投向台下肃立的战士们：“因此，我宣布！将从军中及各队民兵中，抽调最精锐、最灵巧、最不畏艰险者，组建一支常备之‘工师营’！”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工师营？常备？这意味着脱离日常的狩猎和耕作，专职于此？
“工师营，便是我汉部治水之军的先锋锐士！是最硬的骨头，由他们去啃！是最急的险情，由他们去堵！他们需掌握最精熟的技艺，使用最精良的工具，专攻最复杂的难题！”阳歌的声音充满力量，“此营，直辖于司工坚手，由他兼任统帅！”
坚手上前一步，他粗糙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他从未想过，工匠之职，竟能如统兵一般，率领一支专门的精锐力量。
“工师营者，非单纯苦力！”阳歌扫视着那些可能被选中的人，“其间表现卓异者，将来可晋升为工师，乃至大工师，享部落厚待，其技艺与功勋，将记录于绘的史册之上，与战场杀敌之功同等荣耀！”
这番话，极大地提升了工匠技艺的地位，也为所有吃苦耐劳、善于钻研的人指明了一条新的晋升之路。许多原本只是普通战士或劳力的人，眼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其余人等，并非无事可做！”阳歌环视全场，“你等乃我大军之主力！依轮番制，分批上工。一期工程，预计两月，每人每月需服工役二十日，其余时间可归家休整或料理私田。服役期间，部落管饭食，另有工分记录，依完成土方量、勤勉程度，结算‘汉宝钱’或换取粮帛盐布！”
有组织、有分工、有精锐突击队、有轮换休整、还有实质性的报酬！这套前所未有、高度组织化的模式，彻底消除了人们心中的疑虑和潜在的怨气，转而变成了一种有序的斗志。尤其是对奴工和流民而言，这不仅是赎罪或求生，更是真正融入部落、获取财富和地位的机会。
“坚手！” “喏！”坚手大声应道。 “即刻依名册，选拔工师营首批勇健之士！授予特制工具与标识！” “各营正、队率，依划定区段，领取工具，带领尔等的人，开赴战场！” “司农稷，保障粮草饮食供应！” “玥，组织医疗小队，巡回各营区！”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广场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人们不再混乱，而是在各级头领的带领下，有序地前往工具房领取装备，然后跟随着各自的旗帜（不同营队以不同颜色的布条或羽毛为标识），向着预定的施工区域进发。
阳歌站在高台上，望着这支由战士、农夫、工匠、甚至昔日的俘虏组成的庞大队列，正以一种超越时代的组织度，浩浩荡荡地开向治水前线。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剑，而是钎镐，但他们行进的姿态，却宛如一支开赴战场的雄师。
专业的人，开始去做专业的事。一部名为“文明”的巨大战车，在其碾压过的征途上，又增添了一道深深的组织度辙痕。
本章（二百九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