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人口的烦恼
夏去秋来，汉部落如同一棵汲取了充足养分的树木，日益枝繁叶茂。新城墙巍然矗立，规划整齐的居住区内炊烟袅袅，工坊区叮当声不绝于耳，学堂里传出朗朗书声，远处的农田更是孕育着又一季丰收的希望。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下，一种新的、更为复杂的“烦恼”正悄然滋生，并随着秋意日渐加深——那便是人口激增所带来的管理挑战。
持续吸纳巨鹰遗民、降卒以及零散投靠的流民，使得汉部落的总人口已然突破一千大关，并且仍在缓慢增长。如此规模的人口，早已超越了依靠血缘纽带和熟人社会就能自然维系秩序的阶段。
阳歌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最初，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负责分发每日食物的食堂，近来屡屡报告称份量对不上数，不是少了几勺粥，就是缺了几块肉干，怀疑有人多次领取或偷偷夹带。公共晾晒区的兽皮或棉布，偶尔会不翼而飞。新建房屋之间，为了争夺门前几尺宽的空地堆放柴火或搭建鸡窝，邻里之间争吵甚至推搡的事件也开始增多。
这些事件，起初都被当作个别现象，由各区域的负责人或长老调解处理，罚没几日口粮或责令道歉了事。然而，这类报告的频率却在明显上升。
直到这一天，一起性质更为恶劣的事件发生了。
工师署下属的冶炼工坊报告，库房里少了一小袋初步提炼出的、准备用于试验合金配比的铜锭碎料。虽然数量不大，但丢失的是珍贵的金属！几乎在同一时间，居住区一位刚用积攒的工分兑换了一块新棉布准备给孩子做冬衣的妇女，哭诉着她只是出门打水的功夫，叠好放在屋内的布就不见了踪影！
两起失窃案几乎同时发生，且目标都是价值较高的物品，这立刻引起了阳歌的高度警觉。
他立刻命如石带人调查。侦察队介入后，很快锁定了嫌疑人——一个名叫木牙的新归附青年。他原是巨鹰城邦一个低级工匠的学徒，手脚还算灵巧，被分配在工坊区打下手。调查发现，他近期行为阔绰，竟然用不知从何而来的铜料，从其他人那里换取了酒食。
人赃并获。面对询问，木牙起初还狡辩，但在证据面前很快崩溃。他哭诉着：看到部落里好东西越来越多，别人能用工分换到更好的食物、更新的工具，而自己辛苦干活，却总觉得不够，一时鬼迷心窍，才偷了铜料想去换些好处。至于那块棉布，他声称是看到那家妇人显摆，心里不忿，顺手拿走的，就藏在自家的草铺底下。
案件清晰了，依据《汉约》，盗窃财物，尤其是盗窃重要物资，罪责不轻。木牙被判处为期一年的重劳役，并加倍赔偿受害者损失。
案件虽破，但阳歌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他站在重新修缮加高的了望塔上，俯瞰着下方熙熙攘攘的营地。街道上人来人往，其中有许多面孔他甚至觉得陌生。孩子们在追逐打闹，妇人们在门前忙碌，男人们下工归来……一片生机勃勃，却也隐藏着无序的苗头。
“以前只有二百人时，谁家少了只鸡，全族人都能知道是谁干的。”不知何时，巫拄着藤杖，来到了阳歌身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现在，人多了，心也杂了。光靠一部《汉约》和大家的自觉，看来是不够用了。”
岩灵也闻讯赶来，她更直接：“偷窃还算小事，若是以后出了更大的乱子，或者有外部的奸细混进来，我们连最基本的人口底数都摸不清，如何防范？必须得有一套更细致的法子把人管起来！”
阳歌深深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营地，脑海中现代社会的管理知识飞速运转，并与当前的原始社会实际情况相互碰撞、融合。
“您二位说得对。”阳歌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人口是部落壮大的根基，但若管理不善，也会成为混乱的源头。我们不能再这样笼统地管理了。”
他转过身，面对巫和岩灵，开始勾勒心中的构想：
“首先，是‘户籍’。”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我们要对全部落的所有人，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和登记！以家庭为单位，记录下每一户有多少人，每个人的姓名、大致年龄、性别、来自何处、有何特长手艺。每户发放一个代表身份的木牌或陶牌。以后人员的流动、分配口粮、征发劳役、甚至赏功罚过，都要以此为依据！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到底有多少人都只是个大概。”
巫眼中精光一闪：“户籍……妙啊！如此一来，谁是谁，来自哪里，擅长什么，一目了然。便于管理，也便于人尽其才。”
“其次，”阳歌继续道，“随着事务增多，单靠长老们兼职处理纠纷和案件，已经力不从心，也难以保证公平和效率。我们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队伍，负责维持部落内部的秩序，执行《汉约》，处理纠纷，侦查不法之事。”
他想了想，用一个古老的官职名称来命名：“就叫‘司寇’吧。选拔那些公正、机敏、勇敢之人，专职此事。他们日常在营地巡逻，接受族人报案，调查事件，依据《汉约》提出处理建议，交由长老会或我最终裁定。如此一来，维护秩序便有了常备的力量，而非事后补救。”
岩灵对此大为赞同：“早该如此！有了专门的‘司寇’，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战士们也能更专注于训练和防御外敌。”
“还有公共物资的管理，”阳歌补充道，“食堂、仓库、工坊料库，都需要制定更严格的领取、使用和核查制度，减少漏洞。”
三项举措，直指当前管理混乱的核心。这并非是对族人的不信任，而是社会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必然要走向的制度化和精细化。
说做就做。阳歌立刻召集了全部落的长老和头领会议，将建立户籍制度和“司寇”队伍的提议公之于众。经历了近期频发的纠纷和盗窃案，大多数人都深感赞同，认为这是保障部落长治久安的必然选择。
绘和他学堂里几个文字学习最快的孩子被临时征调，开始了艰巨的户籍登记工作。他们需要走访每一户家庭，询问、记录、核实。起初还有些许阻力或疑虑，但在耐心解释和《汉约》的权威下，工作逐渐推开。
同时，阳歌和岩灵亲自从战斗队和狩猎队中，挑选出十名以公正、冷静、细心着称的队员，组成了最初的“司寇”小队，由一位素以公道着称的中年战士暂任头领。他们配备了特殊的标识臂章，开始接受简单的律法培训和侦查技巧指导，并正式上岗巡逻。
变化是潜移默化而又切实发生的。当“司寇”队员的身影开始规律地出现在营地的各个角落，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和信息都被登记在册，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开始形成。小偷小摸和邻里争吵事件显着减少，公共物资的管理也变得井井有条。
人口的烦恼，并未完全消除，但通过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汉部落成功地将这种成长中的阵痛，转化为了迈向更高级社会形态的阶梯。阳歌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管理挑战只会更多，但至少，他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第二百三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