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古老的歌谣
帐篷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绘的炭笔沙沙作响，努力捕捉着石刻上每一道模糊的纹路，以及博巫口中那几个破碎而古老的音节。岩灵则像一尊绷紧的雕像，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既警惕着可能的危险，更全力感知着这神秘仪式中流淌的每一丝信息。
博巫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两面图腾之上，他那布满皱纹和彩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迷醉与深沉的哀伤。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骨串，枯瘦的双手微微抬起，仿佛在虚空中触摸着某种看不见的存在。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一声极其苍老、沙哑，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和力量的嗓音，从他喉间缓缓流淌而出。那不是说话，而是在吟唱。旋律古老而奇异，起伏不大，却充满了庄严肃穆之感，像是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祭祀。
他唱的是一首歌谣。歌词的语言完全陌生，音节古怪拗口，充满了弹舌音和喉音，与现在天狼部落使用的语言有很大差异，显然是一种极其古老的传承。
岩灵和绘开始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苍凉旋律中蕴含的沉重历史感。
然而，听着听着，岩灵的眉头微微蹙起。绘飞速记录的炭笔也忽然停顿了一下。
某些发音……某些音节组合……
虽然整体晦涩难懂，但歌谣中零星蹦出的个别词汇，其发音却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耳熟感！那感觉，就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听到隔壁模糊的交谈，偶尔有一两个字的音调，与自己熟知的语言产生了不可思议的重合！
尤其是当博巫用悠长而沉重的语调重复吟唱一个听起来像是“喀喇……喀喇……”的词汇时，岩灵的心猛地一跳！她瞬间想起了巫曾经的猜想——那场导致古老先民“星流云散”的“喀喇”大灾变！
歌谣在继续。苍老的声音时而高亢，仿佛在描绘伟大的史诗；时而低沉，如同哀悼无尽的悲伤。
在那些模糊的、似乎耳熟的上古音节碎片中，岩灵和绘艰难地捕捉着可能的信息碎片。他们似乎听到了类似“祖……巨大的……”的发音，仿佛在歌颂某个伟大的祖先；听到了类似“地……怒……吼……”的连绵音调，与“大地的怒吼”之意隐隐对应；还听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发音接近“四……方……裔……”的短语，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星散的四裔”！
这首歌谣，仿佛就是用那种失落的古老语言，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共同起源、惊天灾难和族群流散的宏大史诗！它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和遥远的空间，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部落巫者之间，建立起了一座微弱却真实的桥梁！
绘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他不再试图完全理解，而是疯狂地、尽可能用各种符号和近似发音的记录方式，将这段苍老的吟唱“拷贝”下来。他知道，这是无价之宝！
终于，博巫的歌声缓缓停歇，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弥漫着药香的空气中，余韵悠长。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岁月的云烟翻滚。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岩灵和绘身上，这一次，少了些探究，多了些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仿佛确认了什么的释然，以及更深重的忧虑。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岩灵和绘能勉强听懂的现代天狼语（混合着一些手势）说道：
“这首歌……是火的记忆，是骨的传承。一代又一代的‘博’，用灵魂记住它，不敢忘……不能忘……”
他指向身后的古老石刻，又指向绘怀中龙图腾的方向：“它告诉我们……我们，天狼的子孙，和你们……山那边，持‘龙’纹的兄弟……很久很久以前，在同一片天空下，敬拜同样的祖先……”
“山那边的兄弟！”这个称呼让岩灵心中剧震！这不再是简单的“种地人”或“南边人”，而是一种基于古老血缘和文化记忆的认同！
但博巫的语气随即变得沉重而肃穆，他眼中的云烟化为了冰冷的警示：“但是！歌里也警告……‘喀喇’的伤痛尚未愈合，黑暗从未远离……”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去：“要小心……要警惕……‘鹰的子孙’（他提到这个词时，语气带着明显的憎恶与不屑，显然指代巨鹰城邦），他们贪婪，他们背叛了古老的盟约，崇拜金属与权力，忘记了血脉的源头……”
紧接着，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更深沉的、甚至带有一丝恐惧的阴影，他补充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词：“更要警惕……‘水下的影子’……它们冰冷，它们贪婪，它们在深渊中窥伺，等待着‘喀喇’再次降临……”
“水下的影子？”岩灵心中一凛。这是一个全新的、完全未知的词汇！它指向什么？是某种未知的猛兽？还是另一个神秘的、充满敌意的文明？这无疑是博巫透露出的一个重大而危险的伏笔！
博巫说完这些，似乎耗尽了不少精力，显得有些疲惫。他缓缓地挥了挥手，示意这次会面到此结束。那深奥的歌谣、古老的认同、以及沉重的警告，已经传递完毕。
岩灵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郑重地捶击左胸，向这位守护着古老记忆的长者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绘也连忙跟着行礼。
两人退出帐篷，重新回到阳光和喧嚣之下。恍如隔世。
外界那达慕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再也无法冲散他们心中那沉甸甸的、来自远古的浩瀚信息与迷雾重重的警告。
绘紧紧抱着那块写满神秘符号和发音的木板，如同抱着最珍贵的宝藏。岩灵则目光锐利地扫过热闹的草原，心中波涛汹涌。
兄弟？敌人？古老的歌谣，“喀喇”的真相，“水下的影子”……这次出使，获取的信息远超预期，也将未来的道路，指向了更加复杂和未知的方向。
第二百零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