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暮色压得很低,乾清宫里的烛火被风撩拨得摇摇晃晃。顺治帝站在窗前,背脊挺直,双手负在身后。他瘦削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分明,眉宇间透着一股执拗的坚毅。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宫墙,仿佛能穿透这森严的壁垒,看见千里之外的田野和山川。那些百姓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晃动,可他们的身影却被隔绝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之外。
“吴良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短促。
吴良辅立刻从一侧躬身应道:“奴才在。”
“明日一早,宣范文程进宫。”顺治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良辅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回道:“皇上,范大人这几日染了风寒,太医院那边刚报上来……”
话未说完,顺治帝眉头猛地一皱,抬手打断了他:“朕不管他病不病,明日必须见到他。”
吴良辅心头一紧,连忙低头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等吴良辅退到殿外,顺治帝缓步走回御案前。他伸手轻敲奏折的封皮,指节叩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日子以来,分田屯垦的政令推行得磕磕绊绊,朝中反对声浪越来越高。满洲贵族表面上唯唯诺诺,私下却暗中串联,处处掣肘。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神却冷得像刀锋。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范文程便匆匆入宫。他年近六旬,鬓发斑白,但步伐依旧稳健。只是这几日的风寒让他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带着几分虚弱。
乾清宫内,顺治帝已端坐于御案后。见范文程进来,他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范卿,身子可好些了?”顺治帝语气平静,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范文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答道:“臣无碍,劳皇上挂念。”
顺治帝点点头,没有再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朕今日召你来,是想问问,分田屯垦一事,朝中阻力如何?”
范文程略作沉吟,缓缓说道:“皇上,此事牵涉甚广。满洲诸王公多有不满,认为此举会削弱他们的利益。汉臣之中亦有观望者,不敢轻易表态。”
顺治帝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不屑:“他们不满?无非是怕自己的田产被分出去罢了。”
范文程低下头,谨慎地说道:“皇上明鉴。不过,此事若强行推行,恐引起朝局动荡。”
“动荡?”顺治帝的目光骤然冰冷,“朕登基以来,哪一件事不是顶着动荡做成的?若因畏惧而裹足不前,这江山还如何治理?”
范文程心头一震,连忙解释道:“皇上圣明,臣并非反对,只是建议稍缓推行,先安抚诸王,再逐步推进。”
顺治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范卿,你可还记得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能打下这片江山?”
范文程一怔,随即答道:“太祖雄才大略,善用人才,更懂得民心所向。”
“不错。”顺治帝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望向远方,“民心所向,才是根本。如今天下初定,百姓流离失所,若再不施以仁政,巩固根基,这江山迟早会动摇。”
范文程深深一揖:“皇上远见,臣佩服。”
顺治帝转过身,语气坚定:“明日朝会上,朕会亲自宣布,分田屯垦之策不变,任何阻挠者,严惩不贷。”
范文程心头一跳,知道皇上这是要强硬出手了。他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劝道:“皇上,是否再考虑一二?若激起满洲贵族反弹,恐对朝局不利。”
顺治帝回过头,目光如刀:“范卿,朕不是来听你劝的,朕是要你替朕想个法子,如何让这些人乖乖听话。”
范文程额头渗出细汗,他明白皇上的决心已不可动摇,只得沉声道:“臣明白了。若要推行此策,需先分化反对者,拉拢一部分人,再打压另一部分。”
顺治帝嘴角微扬:“说下去。”
“满洲贵族之中,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贪恋田产,但也有些人更看重朝廷的恩宠。皇上可先赏赐那些支持政令的,再逐步削减反对者的势力。”范文程缓缓说道。
顺治帝点了点头:“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三日内,朕要看到一份名单,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该敲打,一一列明。”
“臣遵旨。”范文程再次深深一揖。
待范文程退下,顺治帝重新坐回御案前,提笔批阅奏折。他的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写得极为用力,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朱砂之中。
他知道,自己这一决定必将掀起一场风暴。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朕倒要看看,谁敢拦朕的路。”他低声自语,手中的朱笔重重一划,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殿外,吴良辅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隐约听见了皇上的话,心中暗叹:“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朝堂上的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当顺治帝宣布分田屯垦之策不变时,满洲贵族们纷纷变了脸色。有人咬牙切齿,有人交换眼色,还有人试图当场抗议。
范文程坐在一旁,神色不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他已经拟好了那份名单,上面详细记录了各派势力的态度和立场。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按照皇上的指示,一步步瓦解反对阵营。
与此同时,反对者也开始行动。他们暗中串联,甚至试图通过后宫势力影响顺治帝的决策。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悄然展开。
紫禁城的天空依旧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