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赤澹昕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把手上的兵刃往地上一砸,溅起尘土飞扬。赤燔岷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
“干什么干什么?有气冲着你老子撒啊?我告诉你啊,别冲着我来,不然老子给你扔出去!”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赤澹昕气不打一处来,铜浇铁铸般的身体都浮现出气血上涌的赤色。
“我咋不能冲你来呢?嗯?你看看天军那帮人的嘴脸!吃咱们的用咱们的,武器都是咱们打造的,办得这是什么事!
打饿鬼界打不下,抢通财商会的船队一个比一个带劲!那可是咱合作了好几年的老人了,说打就打啊?
偏偏打还打不下,还要我们赤荒界来给他兜底。结果呢?死伤的是我们的人,缴获的战利品都给他们拿走上天了!
还大捷……大个屁的捷!我都不知道怎么给那些死伤的弟兄家属张嘴。抚恤还要我们自己出,功劳全给他们抢走了。你说你咋不敢跟天军干一架呢?”
“臭小子少冲我尥蹶子啊。你去你也讨不了好。”
赤燔岷抽着旱烟,闷闷地说道。
要说赤荒界的风俗就这样,男人早当家。赤澹昕早就接过赤荒界的担子好几年了。
要说这出头他也出过,带人蒙脸劫持商船他也干过,去天营送货点头哈腰他也去过。赤荒界的担子,有一半也都是在赤澹昕身上担着,否则当年也不会让他代表出战元箜大比了。
别看这爷俩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那也是关起门来吵。出了这门,那人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喊“少当家”、“老当家”的,有什么事父子俩也是都是商量着来,同进同退。
可见到赤澹昕怒气冲冲的样子,赤燔岷吐出一口烟雾,夹杂着无奈地叹息:
“你也别冲我瞪眼。那天宴席,云天界、大牧界小牧界的界主都去了,还不是一句话不说?你老子我一个人出什么头?
咱们这地界,吃天家饭都吃了好些年了,现在还有家家户户供奉老天爷的。
你说我要跟那姓何的说个不字,转过天来几大星官把赤荒界一围,不用你反老子,手底下的人也得把我掀了,请你上位继续去当天军的狗。
到时候,你拿什么跟他们周旋?”
赤澹昕也知道这是这么一个理,可他也没有赤燔岷那么沉得住气,火气甚大。
他气冲冲地坐到赤燔岷身边,刚给自己的倒了一杯茶,还没喝呢,越想越气,干脆又“哐”的一声把茶碗砸在桌上。
“我就是不明白,我赤荒界想要过点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当年玄明封龙脉,我们赤荒界断了粮饷,就从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好啊我们忍了。天恩嘛,保住了我们的列祖列宗,我们也认这恩。
他们要兵器甲胄,我们给他们供奉,他们要我们当牛做马我们就给他卖命。家家拜老天爷,这总行了吧?
可人家莫界主和饿鬼界招他们惹他们了?非要去打?打就打吧,牵扯我们做什么?我们跟人家钱老板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让我们做了,要我们继续吃糠咽菜,凭什么啊!
还有沧澜界与玉昆界那嘴脸,都把咱们的矿石压价低到什么地步了?他们不就是和天庭媾和,想要和万界枢纽的元箜界争一争地位吗?如今有了个主子,了不得啊,朝我们是什么嘴脸?那是恨不得不出钱直接抢啊!
说一千道一万,我说白了,我就是不爽那何足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只会投机钻营的玩意,也配替天军发声吗?
上天才十年就对我们指手画脚,等灭了饿鬼界用不着我们了,那造孽对我们又是个什么嘴脸?用人朝前不用朝后,这是要断我们生路啊。
爹,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兔崽子……慎言。”赤燔岷含着烟枪,含糊道,“天上的事情也是你能乱说的?”
可心底里,赤燔岷却是有些暗暗点头。
赤澹昕鲁莽是鲁莽了一些,可是非轻重还是分得清的。都是一家人,他这个儿子所说的,何尝不是老子的心思呢?
何足道这些年的经历他也打听过。说实在的……不太看得上眼。溜须拍马逢迎上意,官场那一套学的挺快的,实打实的功绩是拿不出手的。
都别说薛麻衣了,赤燔岷也了解过何足道和路遥之的恩怨,他打心底里觉得何足道绝比不上那位路道友。
至少这些年来夜郎国从一介荒地到如今蒸蒸日上,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自问就算有着同样的资源,赤荒界也决做不到夜郎国那样的发展速度。
其实赤燔岷也是高看何足道了。当年何足道刚算死了大夏先帝,还是意气风发的妖族共师。
可即使是这样,它硬是没干过当时的烛州的贫寒士子,一路平步青云,对方做到了大夏国师,而自己却沦落成四处投机献策的流浪谋士。
当年还能凭借一点小聪明和阴狠无耻苟延残喘,如今情势再度倒转,上了天庭以后,何足道自以为找到了施展的舞台了,连最后那点本事都丢得一干二净。
可赤燔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上次见到路道友的时候,他分明是……
赤燔岷中断了思绪,叹息一声,拿出父亲的威严强压道:“总之,此事莫要再提,就当我们对不起通财商会和莫道友了。今后,今后……”
别说赤澹昕了,赤燔岷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他自认一生不负于人,结果临到了,居然要先负人情,再吃闷亏……
“这倒不至于。”
有人开口笑道。
“两位界主可不必放在心上,天庭势大,我等也体谅尔等的难处。各为其主,我们都勉为其难吧。”
赤氏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突然一跃而起。
他们从房中找出一面镜子。那是平日里他们用来和通财商会通讯用的法宝,原本以为开战之后,这面镜子不会再亮起,谁知道……
“大老板,您,您可别在意,我们……”
赤燔岷也是第一次见到通财商会的“大掌柜”,听说他来历成谜,却把持着元箜界的诸多商路,是实实在在的“大掌柜”。他也就有过数面之缘,皆未能见其容貌。
可现在怎么跟人家说?赤燔岷一时语塞,难道说我们撕毁了协议,以后还要接着打你们,劫你们的船只,抢你们的货?
“都说了,没关系的。赤老伯,还有澹昕道友,放手去做。”
仿佛看穿了这两人的心思,钱仲敏的声音从镜中传出,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别说气急败坏了,简直是闲情逸致。
“不仅是这一趟。我在这里再跟两位道友支会一声。
以后,每逢单月初一,双月十五,我通财商会都会派出船队小运一趟。每个季度,还会派出一只船队抽个吉祥时日,大运一趟。
此前我们合作良多。此事便告知二位。若有缘分,那些财货,二位不妨自取。”
这下赤氏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大掌柜的是不是失心疯了,气昏了头。
赤澹昕试探着说道:“大掌柜,你这……是何意啊?”
“没有何意,不过是些许钱货吗?我赔得起。护航的修士,我保得住。从今天起,我会让通财商会的修士带上最好的法宝,丹药和符箓,保命不保货,杀人不救人。”
钱仲敏的声音依旧温和,听者却无不心底发冷。
“天庭不是要大捷吗?我就给他们大捷。赤荒,云天,大牧小牧,沧澜玉昆……你们能抢的就都抢,全都送给你们。
某家底深厚,还赔得起。只是希望天庭给你们的报酬,呵呵……够你们分的。
我要用我的一身家底,彻底砸垮何足道和西天军的信用,让世人都看看,给天庭当狗的下场!
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怪你们,可战场上遇到了,也不会留手,生死各安天命。二位,好自为之吧!”
说完,镜面一闪,人影消失在镜中,只映出了赤氏父子俩惊恐的脸,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天庭会把他们当人吗?
显然不会啊!这第一次大捷都演示的很明白了。到时候卖力的是诸界,真有了收获,那肯定是天庭“领导有方”的战功啊!谁会把奴才当人呢?
就算赤荒界能忍得住,其他各界呢?
被夺一次,两次,面对通财商会的全力反击,死伤惨重的诸天,看着天庭一次次收走战果,心底会有什么想法?
更令赤氏父子俩震惊的,是“大掌柜”表露出的,那种完全不似生意人,而更像是战士面对面刺刀见红的决心……
多少年了……又要出现悖逆苍天的狂妄之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