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雾还没散尽，晨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天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道歪斜的光斑，照得空气中浮动的灰尘格外清晰。林小满蹲在昨天发现血字“爸”的墙角，指尖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暗红色粉末——那是李国安残留的dNA痕迹，技术科的检测报告刚送过来，白纸黑字写着“与林小满存在父女血缘关系”。
“林参谋，沈队，这边有发现！”
技术科的小王突然在通风口下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手里举着个金属物件，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像从锈迹里扒出来的旧时光。
林小满猛地站起身，膝盖磕在身后的实验台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揉。沈严走在她前面，左肩的绷带换了新的，雪白的纱布在冷色调的实验室里格外显眼，他伸手接过小王手里的东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是支钢笔。”沈严的指尖摩挲着笔身，金属表面的镀镍已经磨损，露出底下的黄铜底色，笔帽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笔画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光滑发亮，“看款式，是二十年前的老牌子，‘英雄100’，当年军供站的干部常用这个。”
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住。
这支笔，她太熟悉了。
小时候在老房子的书房，父亲林建军总用它在设计图上标注尺寸，笔帽放在木质笔筒里，每次放下时都会发出“嗒”的轻响；她偷偷拿出来模仿父亲写字，还把墨水蹭得满手都是，父亲没骂她，只是笑着用拇指擦掉她鼻尖的墨渍，说“这支笔以后给你，要用来写正经东西”。
“是我爸的。”她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接，指尖刚碰到笔身，就被金属的凉意激得缩回手——像突然摸到了父亲冰冷的手，像突然撞进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
小王在旁边补充：“刚才清理通风管道的时候，在中段的弯道处发现的，卡在两根铁条之间，上面还缠着点布料纤维，像是……你昨天穿的蓝布衫的材质。”
林小满一愣，随即想起昨天躲进通风管时，肩膀确实在弯道处蹭过，当时只觉得疼，没在意是不是勾到了什么。原来父亲的钢笔，一直藏在这里，隔着二十五年的时光，隔着管道里的灰尘和冷雾，等着被她发现。
沈严把钢笔递给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温度：“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林小满握紧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身还是记忆里的重量，笔帽拧开时的螺纹阻力也没变，只是墨水囊早已干涸，残留的黑色墨渍粘在笔胆内壁，像凝固的眼泪。她想起父亲用这支笔时，总爱把墨水囊灌满，说“笔里有墨，心里才踏实”。
“里面好像有东西。”沈严突然开口，指着笔胆的尾部，“你看，这里有个小小的凸起，不像原厂的设计。”
林小满凑过去，借着晨光仔细看，果然在笔胆尾部发现个细微的金属凸起，用指甲抠了抠，竟然能轻轻转动。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拧动凸起，笔胆的侧壁突然弹开道细缝，几张碎纸从里面掉出来，落在实验台的白纸上，像几片破碎的蝴蝶翅膀。
“是被特意藏进去的。”沈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纸，指尖捏着纸边，生怕碰坏了脆弱的纸张，“看纸质，和你爸日记里的用纸一样，都是军供站当年发的公文纸。”
林小满的心跳像擂鼓，她拿出父亲的日记，翻到最后几页，对比碎纸的纹理和纸质，果然一模一样。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碎纸，上面还留着父亲熟悉的字迹，只是大多残缺不全，只能看清零星的字眼——“深海”“军供站”“毒网”“安安”。
“拼起来。”沈严把碎纸摊在实验台上，用镊子把最小的碎片也摆出来，“小王，拿放大镜和胶水过来，轻点，别弄坏了。”
小王很快拿来工具，三人围着实验台，像在拼一幅珍贵的拼图。林小满负责辨认字迹，沈严负责调整碎片位置，小王负责用微型胶水固定。时间一点点过去，实验室里只有放大镜的反光在移动，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深’‘海’‘计’‘划’……”林小满念着拼好的前几个字，指尖划过父亲的笔迹，突然红了眼眶，“我爸写‘海’字的时候，总爱把三点水写得像波浪，和这个一模一样。”
沈严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下一块碎片递到她面前，上面是个“=”。
“‘深海计划=’……”林小满继续念，心脏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之前查获的实验室账本，想起军供站的领料单，想起沈建国伪造的功勋奖状，所有的线索像被一根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真相。
当最后一块碎片拼上时，完整的句子终于显露出来——“深海计划=军供站+毒网”。
白纸黑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扎得林小满心口发疼。
原来父亲日记里反复提到的“深海计划”，根本不是什么正当的物资运输计划，而是军供站与贩毒网络勾结的罪证；原来父亲当年参与的，不是什么“被胁迫的设计”，而是这个计划的核心环节；原来那些藏在设计图里的水印，那些刻在暗格里的船锚，都是他留下的证据，等着有一天被她发现，等着有一天能把这个罪恶的计划彻底揭开。
“军供站是‘深海’的物资通道，毒网负责销售和运输。”沈严的声音很沉，像实验室里的冷雾，“你爸当年应该是发现了这个计划的真相，想留下证据，结果被‘深海’的人发现，所以……”
“所以他才会失踪？”林小满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碎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点，“所以他才会把我抱回来，用‘林小满’的身份保护我，因为我是李国安的女儿，是这个计划里另一个被牵连的人？”
沈严没说话，只是伸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脸颊的眼泪，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他的指尖带着点实验室的凉意，却让林小满觉得比刚才的钢笔还要冷——冷得像真相本身，冷得像那些被隐瞒了二十五年的秘密。
小王在旁边欲言又止，手里的放大镜捏得发白：“那个……沈队，林参谋，还有个情况。”他指着钢笔的笔帽内侧，“刚才检测的时候，发现上面除了林参谋父亲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比对了数据库，是……”
他的话顿住了，眼神下意识地瞟向沈严，像是怕说出的名字会让气氛更凝重。
“是谁？”沈严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指尖按在腰间的枪上——这是他遇到危险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林小满在训练室见过很多次。
小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是……军供站的王副队长，王建军。”
王副队长！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缩。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那个在他们追查“深海”线索时，多次“恰好”提供帮助的男人，那个在上次行动中，主动要求负责外围警戒的男人——竟然碰过父亲的钢笔！
“他为什么会有我爸的钢笔？”林小满的声音发颤，“我爸失踪的时候，他还只是军供站的普通干事，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我爸的东西！”
沈严的指尖在实验台上轻轻敲击，频率越来越快，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当年参与了对你爸的迫害，拿到了钢笔；要么是他后来从‘深海’的人手里拿到的，用来掩盖什么线索。”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拼好的碎纸上，“不管是哪种，都说明他和‘深海计划’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林小满突然发现，拼好的碎纸旁边，还剩下一小块极小的碎片，上面只有半个“仓”字。
“还有一块没拼上。”她捡起小碎片，对着晨光看，“上面有半个‘仓’字，可能是‘仓库’‘粮仓’……或者是‘军火库’？”
沈严的眼神瞬间亮了：“J-719！”
林小满猛地想起楼梯转角的涂鸦，想起“J-719”这个数字，想起父亲日记里“鲸鲨泣泪，深海开门”的句子。难道那半个“仓”字，指的就是J-719仓库？难道父亲的钢笔里，还藏着关于J-719仓库的秘密？
“小王，立刻把这块碎片拿去做检测，看看上面有没有残留的墨水，能不能复原完整的字。”沈严站起身，左肩的绷带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微微滑落，露出里面渗血的纱布，“另外，查一下王副队长今天的行踪，看他有没有离开军供站。”
小王应声跑出去，实验室里只剩下林小满和沈严，冷雾似乎更浓了，裹着纸张的霉味和钢笔的金属味，钻进鼻腔，让人觉得窒息。
林小满握紧父亲的钢笔，突然想起昨天毒枭头目说的“你爸欠我们一条命”，想起李国安墙上的血字“爸”，想起沈建国伪造的领料单。原来所有人都被卷在“深海计划”这个巨大的漩涡里，父亲、李国安、沈建国、王副队长，还有她自己，像被线操控的木偶，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真相。
“我们去军供站。”她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坚定，“王副队长肯定知道什么，J-719仓库也在军供站的辖区，我们必须去。”
沈严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和她一样的坚定：“你的伤还没好，昨天在通风管蹭到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没事。”林小满掀开袖口，露出昨天蹭到的擦伤，已经结了层薄痂，“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我爸到底在哪，更想知道‘深海计划’到底害了多少人。”
沈严没再反对，只是从战术包里拿出瓶碘伏和纱布，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擦伤的地方消毒：“等小王的检测结果出来，我们再行动，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过来，像小时候父亲给她处理伤口时一样温柔。林小满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左眉骨的疤痕，突然想起昨天他把撕碎的裙摆塞进她口袋时说的“留着当证据”，想起他在雨里把外套扔给她时说的“别冻着你的宝贝电脑”。
原来有些保护，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挡枪，而是这些细枝末节的温柔，是这些藏在行动里的在乎。
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小王打来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沈队！不好了！检测结果出来了，那块小碎片上的‘仓’字后面，是‘库’字，而且……而且钢笔上除了王副队长的指纹，还有沈建国的指纹！另外，军供站那边传来消息，王副队长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去向不明！”
沈建国的指纹！
王副队长失踪！
林小满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沈建国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父亲的钢笔上？难道他当年也参与了藏匿钢笔？王副队长突然离开，是去了J-719仓库？还是去和“深海”的人接头？
沈严挂了电话，脸色凝重得像要下雨：“我们现在就去军供站，J-719仓库必须查，王副队长也必须找到。”
林小满点点头，把父亲的钢笔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笔身的凉意透过布料传过来，像父亲在提醒她——要小心，要坚持，要找到真相。
两人刚走到实验室门口，林小满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发件人号码是乱码，内容只有一句话：“钢笔里的秘密不止这些，J-719仓库的门，需要‘钥匙’才能开——你颈后的就是。”
颈后的胎记！
林小满猛地摸向颈后，那片枫叶状的红棕色胎记，在晨光里泛着奇异的光泽。原来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证明，不仅仅是父亲留下的标记，还是打开J-719仓库的钥匙！
她抬头看向沈严，发现他也看到了短信，脸色比刚才更沉了。
“是‘老鱼’发来的。”沈严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一直在盯着我们，知道我们发现了钢笔，知道我们要去军供站，甚至知道你颈后的胎记是钥匙。”
实验室的冷雾从门缝里钻出来，裹着外面的风声，像“老鱼”阴冷的笑声。林小满握紧口袋里的钢笔，突然觉得，这支藏了二十五年秘密的钢笔，这支父亲留下的钢笔，不仅是找到真相的线索，还是引他们走向陷阱的诱饵。
J-719仓库里到底藏着什么？“老鱼”为什么要让他们去？颈后的胎记真的能打开仓库的门吗？
阳光渐渐升高，却照不进实验室里的冷雾，照不进那些隐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更照不清前方等着他们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