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刚忘了问，寻我，何事？”
张潇一慵懒的窝在椅子里，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暖融的金边，她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尾指漫不经心地勾着那串殷红如血的玉串，一圈，又一圈。
织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在一边，熟稔的捞起张潇一垂在椅边的赤足，触手冰凉。
它叹了一口气，将其拢在温暖的怀里：“母神又不穿鞋袜。”
“唔，不想穿。有点热，躁得慌。”张潇一含糊一声。
这并非托词。
最近炼金反馈的能量在她体内流转，原本温和的水元素，糅合了【水中火】的特性，像是将一壶凉水煮沸。
初时只觉得沁人舒适，如同泡在温水里，可没过多久，那股潜藏的热力便蒸腾起来，灼烧她的经脉，让她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消化和驯服这能量上。
“是关于之前那些递交辞呈，意图试探风向的人，已经处理完毕了。”
织织留意着张潇一的神色，继续道：“其中有四五人手脚不干净，贪墨、倒卖甚至插手对外出售的大宗货物。”
“不过神殿刚介入调查，他们便主动投诚，不仅上交了所有非法所得，还呈报了远超我们初步掌握的详细账目，态度颇为恳切悔恨。”
“哦？”张潇一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左腿搭在右腿上，那姿态玩世不恭，像个纨绔子弟。
“怎么……这么乖？”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带点被扫了兴致的遗憾，“真是的，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原本期待有人负隅顽抗，好让她能借此机会发挥，震慑所有心怀侥幸之徒。
可惜，对方比她预想的更懂得审时度势。
织织身体稍微前倾：“母神大人若觉得无趣，还想继续这场‘游戏’，织织愿意为您效劳，总能让这出戏，按您的心意唱下去。”
张潇一这才略抬了抬眼，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
“罢了，上赶着的，总少了些趣味。”她摆了摆手，声音懒洋洋的。
织织见状也歇了继续游戏的心思，转而问道：“母神大人，他们态度尚可，积极配合工作，是否从宽处置，给其他观望者一个信号？”
“坦白从宽？”张潇一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玩味。
织织点头：“从人性角度来讲，给予坦白从宽的机会，犯事的人权衡利弊后，会更倾向于主动交代，以求减轻责罚……”
忽然，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打断了织织的话，张赴晓快步走入水榭。
张潇一的目光投向她：“赴晓，你来得正好。织织觉得，对那些主动交代罪行的人，该当坦白从宽，以此激励一些人主动投案。你觉得呢？”
张赴晓闻言，眉眼间讥诮之色溢出，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并不会。”
她说道：“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依我看，他们之所以乖顺，绝非是真心悔过，不过是见势不妙，权衡利弊之后的断尾求生罢了。”
“指望他们主动交代所有？不，他们只会交代到你‘发现’的那部分，甚至还会互相串通，编织谎言，将更大的黑暗隐藏起来。”
“若此次轻轻放过，他们可不会感激尊上的仁德，反而只会庆幸自己的侥幸，甚至会讥讽尊上心软可欺，认为您的底线可以一再试探。”
“其他暗中观望的蠹虫见了，更是觉得：原来犯了事，只要态度好就能过关。那之前的谨慎小心岂不是成了笑话？日后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暗地里操作会更隐蔽。”
张潇一抚掌赞同，“织织啊，你对人性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人性中，确实有向光、求善、知耻的一面，所以你才会认为坦白从宽，是有效的策略，能引导他们迷途知返。”
“但人性里的幽暗可不比光明少。”
织织复眼闪烁，恍然大悟：“是织织思虑不周。”
织织认真请教，“那依您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一场彻底的清洗，在某些时候远比表面上的稳定更重要。”
阳光依然暖融，将张潇一周身镀得金黄，可她唇边那缕若有似无的弧度，却无端地让人发寒。
乔府。
乔燕青端坐在主位上，死死掐着座椅的扶手，骨节泛白。
“好……好得很！”
乔燕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我竟不知，我乔燕青的名头，在乔家竟如此好用？！”
她从来没想到，乔家竟有如此泼天的胆子。竟敢借着她在道场任职的便利，将手向道场严格管控的出口商品上。
坐在下首的乔永廉，此刻满脸堆着尴尬又讨好的笑：“燕青啊，话不能这么说。家族如今遇到难处了，你身为乔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乔家人？”
乔燕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断他的话。
“现在想起我是乔家人了？当初你们为了攀附孙家，明知那孙绍是个什么货色，硬逼着我嫁过去的时候，可曾当我是亲人？！”
她胸膛剧烈起伏，积压多年的怨愤喷发而出：“五叔，我在孙家受尽折辱，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写信求助，你们是怎么回我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以大局为重，莫要影响了乔孙两家的关系！”
“让我忍！让我熬！”
“那时候，我的死活，可有人在意过半分？！”
她嗤笑一声。
一直沉默不作声的七叔公，抬起浑浊的眼。
“燕青，过去的事，家族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家族养育你一场，供你读书明理，这份恩情总是真的。乔家这艘大船将倾，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今你身份不同，是道场有头有脸的人物，拉家族一把，于你不过举手之劳。家族好了，你在道场地位也更稳固，互为强援呀！”
乔永廉连忙附和：“是啊，燕青。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我们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
“家族若倒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别忘了，在旁人眼里，乔家做的，就是你乔燕青默许的。乔家完了，你也就臭了！帮家族，就是帮你自己啊！”
乔燕青的身体一僵，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她恨！
恨家族的薄情寡义，恨他们的利用算计！
可五叔最后一句话，却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她的要害。
乔家在外，早已将她的名头用到了极致。
在所有人眼中，她乔燕青就是乔家在道场的靠山，是乔家利益的代表。
乔家做的那些肮脏事，无论如何，她都脱不了干系。乔家这棵大树若真的倒下，飞溅的泥土和断枝，第一个砸中的就是她！
她可以不顾乔家的死活，但她不能不顾自己的前程，不能不顾自己好不容易在道场挣来的立足之地。
愤怒席卷了她。
乔燕青慢慢地坐回椅子上，缓缓闭上眼，沉默片刻，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沉的寒凉。
“你们可知道此事到底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