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一定!郎君抬爱,小的晚上必当多敬郎君几杯!”唐周受宠若惊,点头哈腰,脸上谄笑更浓,心中窃喜,自以为攀上了高枝。
张梁含笑点头,目送唐周退下,脸上笑容依旧,且让你再得意片刻!你个老叛徒,看你晚上……死不死!
当晚,后山工坊前的空地上篝火熊熊,设下了露天宴席。远道而来的各郡首领与后山工坊中人围坐一堂,此刻皆以教友相称,不分尊卑,气氛融洽热烈。
张梁特意留了几箱装满财物的钱箱没有上锁,就堆放在香堂正厅里的显眼之处。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张梁陪坐在张角身边,面上含笑,目光却如鹰隼般,时不时掠过着唐周。
果然,只见唐周心神不宁,食不知味,酒也浅尝辄止,一双贼眼频频瞟向香堂入口,贪婪与蠢动几乎写满了他那张脸。
待到宴席过半,酒酣耳热,众人谈兴正浓之际,张梁目光扫过唐周的位置--人,不见了!
香堂中,昏暗的油灯闪烁着,看得不是很分明。
唐周如同鬼魅般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反手虚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心脏狂跳,贪婪的火焰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倾听片刻,确认无人尾随,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香堂。
只可惜他夜盲,看得并不真切,若是他有猫眼的夜视功能,一定能早早发现躲在香堂外面的裴元绍和两个心腹教众。
当唐周的目光落在那几口钱箱上时,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淹没!
他一个恶狗扑屎,冲到钱箱旁,颤抖的手猛地掀开虚掩的箱盖!
黄澄澄的成串五铢钱即使是灯光昏暗,也依然闪烁着令人眩晕的金钱光芒。
掀开另一个钱箱,这里是成堆的金饼子。
他再也按捺不住,双手齐下,疯狂地抓起大把大把的金饼子就往怀里、袖袋里猛塞!
金属撞击的闷响在外界的喧嚣声中并不响亮,根本不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他眼中只剩下那诱人的财富,嘴里还发出压抑不住的、嗬嗬的贪婪低笑。
就在他怀里塞得鼓鼓囊囊,袖袋沉得几乎要坠破,仍贪婪地想再抓一把时--
“哐当!”一声巨响!香堂大门被猛地推开!裴元绍如同怒目金刚般当先闯入,身后跟着两名教众!
“好个贪心的贼子!安敢窃取教中公产!拿下!”裴元绍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唐周吓得魂飞魄散,手中刚抓起的一把钱哗啦啦撒了一地!
他将手中的钱往三人面目用力一掷,借着铜钱的阻碍,夺路而逃。
裴元绍明明可以抓住他,却是卖了个破绽,让唐周从香堂里逃出。
“你们俩把守好香堂大门,不要让人进来!我去追那小贼!”裴元绍留下两人看守,自己一个箭步上前,追着唐周而去。
唐周新来,除了上山的路,并不认识其他路径,一路向着山下跑去。
他逃,他追,唐周插翅难飞。
刚跑到聚餐的广场上,被裴元绍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肩膀!一把摁倒在地,唐周试图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冤枉!我冤枉啊!”唐周被粗暴地拖回依旧喧闹的宴席空地,按倒在篝火前,篝火边坐着几十位太平道高层。
“教主,诸位方帅、祭酒,众教友,在下裴元绍。此人鬼鬼祟祟,偷入香堂行窃,被我与几名值守的教友发现,还想逃跑!如今被我擒住,人赃并获!”裴元绍当场表功。
面对张角冰冷的目光和众教友惊疑的注视,他立刻扯着嗓子嘶嚎起来,涕泪横流,“这…这钱…是我…是我自家带来的盘缠!准备献给教中的,绝无偷窃!”
“是裴元绍这莽夫诬陷于我!赵祭酒!赵祭酒您知道的啊!您要为属下做主啊!”他拼命挣扎着,向清河郡祭酒赵弘投去哀求的目光。
赵弘脸色铁青,嘴唇翕动,正欲开口。
张角却抬手制止了他,“哦?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就辩上一辩。”他朝裴元绍挥挥手,“裴元绍,你先放开他,让他自证清白。”
裴元绍会意,松开摁住唐周的手,唐周揉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
“教主,小的冤枉啊,小的将家中的积蓄都带来了,就是想献给教中,出一份力。”他自认刚才黑灯瞎火肯定没被人看清楚,仗着嘴皮子功夫好,还在兀自狡辩着。
张角看了一眼张梁,你自己下好的笼子,自己收去吧。
张梁站起身,“唐教友,既是你带来的盘缠?那你说说,你带了多少钱财而来,我也好录入公中账上,为你记上一功。”
唐周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在估算着刚才薅进自己腰包的金饼数量,“三郎君,小的这次带了十五金。”
一斤黄金称之为一金,约合250克,金饼有大小之分,大金饼为一斤,小金饼为一两。
唐周从袖袋与衣襟里掏出金饼放在桌案上,大大小小竟有二十几个金饼,见重量上倒是大差不差,他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张梁从桌上拿起一块金饼,随口向唐周问道,“唐教友,你这金饼上可有做记号?”
唐周顿时一个错愕,稍作思考,他谨慎地说道,“都是官府制式的金饼,并无其他记号。”
一旁的裴元绍从怀中掏出一块乌黑油亮、拳头大小的磁石与一张洁白的留侯纸。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到唐周与桌案前,将磁石放在纸下,金饼子放在纸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随着磁石的变换位置,隔着纸张,金饼的穿绳竟在不断的移动!
“嘶--!”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张梁缓缓起身,走到篝火的光亮处,指着那被磁石吸起的穿绳,声音冷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教友看清了!为方便拿取,总坛发放的每一枚金饼,与官府金饼不一样,都打了孔穿了绳!绳结处有贴片包覆,磁石一动,绳结便会移动!”
“唐周!你怀中所取出之金饼,正是教中公产!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这贪婪无度、意图携金逃亡的贼子,还有何话说?!”
唐周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如泥,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半个狡辩的字眼。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任何抵赖都苍白无力。
“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明日公审,依教规处置!”张梁厉声下令,不容置疑。
翌日清晨,香堂西侧两百步外的空地上,连夜搭起了一座简易木台,木台外百步开外,钉下了一排木制栅栏。
公审叛徒的消息早已传开,本村教众与各郡首领,站在木栅栏外,远远地围观,气氛肃杀而凝重。
两名彪悍教众拖拽着被五花大绑的唐周,将他捆扎在台中央的木桩上,跪倒在地。
张角面色沉痛,缓步上台,点燃三炷清香,面朝香堂方向,朗声祷告,“太平道弟子张角,泣告南华祖师,上达黄天!今有不肖逆徒唐周,蒙教恩深重,不思精诚报效,反生豺狼之心!”
“竟趁夜窃取教中钱财,试图卷款潜逃,其心贪婪,其行卑劣!此等蛀虫,败坏我教清誉,动摇我教根基,教规有训,凡有贪墨钱粮者,五雷轰其顶,神与魂俱灭!”
“弟子谨遵祖师法旨,依我教规,清理门户,以正视听!祈请祖师降下天罚,诛此奸邪,以儆效尤!天人共鉴!”
祷告完毕,张角走下台来,站在栅栏外,对着供桌上的祖师牌位又点燃了三炷香,倒了三杯酒,将杯中酒尽数倾倒在地下。
另一边的无人角落,张梁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根埋在地下的引线。
“哧哧--”引线冒着火星,发出轻微的燃烧之声,飞快地向木台蹿过去,瞬间没入木台底部。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爆发!仿佛九天惊雷落下!
整个木台的中心位置,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轰然化作一团冲天而起的烈焰与浓烟!
气浪裹挟着碎裂的木屑与泥土向四周迸射,如同天神的震怒。跪在爆炸中心的唐周,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刹那间被撕成碎片。
烟尘缓缓飘散,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焦黑陷坑,青烟缭绕,四周散落着烧焦的残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
死一般的寂静。
栅栏外围观的吃瓜群众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面色惨白,浑身发冷。不少人双腿战栗,几乎站立不住,有人俯身干呕,有人掩面发抖。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那道栅栏的真正用意--并非为了保护将死的唐周,而是为了隔绝这场天罚的可怖余威。
那一声巨响仍在耳中回荡,一瞬间的毁灭,不只终结了一个叛徒,更向在场之人宣告了教规如天、黄天不可亵渎!
趁众人仍陷于震骇,张梁自角落踱步而出,走向化为废墟的木台。
张角亦稳步同行,围观的教众见状,纷纷惊醒,屏息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