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
江疏仍旧忘不了老人当时第一次见到他时，苍老眸子中流淌出的细腻与温柔。
那是一种江疏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所感受到的慈爱目光。
就像……
就像是他很久未回过家。
在得知他即将归来，早早站在火红的夕阳下翘首以盼，等着第一个迎接他，然后抚摸他的脑袋，问他路上累不累，饿不饿的亲奶奶。
此时彼刻。
恰如此时此刻。
二人的视线，在不断倒退的熙来攘往中默契相遇。
江疏身体里深藏着的阴霾和扭曲。
在撞到老人的一刻。
彻底烟消云散。
不是亲人。
她却胜似亲人。
相顾无言。
被泪水糊满眼睛的江疏，看不清她的样子。
但他能明显感觉到。
老人的身影在朝他跌跌撞撞地靠近。
他闭上眼睛。
任由溢出的泪水滑向脸颊。
江疏缓缓抬起手。
僵硬地摇晃了两下，老人的身影随即止步。
再睁开眼时，他强挤出一个笑容，冲老人轻轻点头。
“老师，我没骗您吧，像不像我师姐。”乔荷莉搀扶起明显愣住的岑葳蕤，“我刚才问了，您猜怎么着，他跟您要找的那个是女孩一个姓，他也姓江，叫江疏，没有父母，更绝的是，他也会弹钢琴，就是技术可能……哎呦喂……老师您怎么了……”
就在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老师会开口夸奖她两句时，情绪波动太大的岑葳蕤身形一晃，体力不支，差点晕倒在地。
与此同时，见到老太太晕倒了的江疏猛得站起身。
在场的只有他知道。
老太太的身体其实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就像是一株被蛀空的老树。
只剩外面一层皮在苦苦支撑。
再不去医院干预，她将油尽灯枯。
重复前世的老路。
随着老太太晕倒，现场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七手八脚给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好。
乔荷莉不管不顾。
掏出手机就要打120。
就在她即将按下去的一刻。
老太太抬起瘦弱的手掌。
猛得一把攥住乔荷莉的手腕，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兜。
“是药吗，快快快，拿出来！”
乔荷莉示意旁边的人赶紧掏她的兜。
结果，摸进她兜的人在触碰到那个东西时，脸色一变。
随后在众人诧异且疑惑的目光中，拿出来一罐黑麦啤酒。
“没事的……我就是太饿了……有点低血糖……打开吧……我喝一口就没事了……”
岑葳蕤佯装出笑意，这才让在场众人松了口气。
“您吓死我了，饿了就跟学生我说呗，我包里就有吃的。”
乔荷莉接过啤酒，打开后端到老太太嘴边。
“小心，慢点喝。”
随着两口酒下肚，老太太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随后自己接过啤酒罐喝了起来。
“老师，饿了咱就去吃饭吧，光喝酒不顶事。”
乔荷莉蹲到老太太身边，摇了摇老太太的腿。
“嗝~”
喝完酒的岑葳蕤打了个饱嗝。
顿时引得周围人发出笑声。
“不用，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你再去给我买两瓶，要是能搞来一盘红烧肉，我能一夜不睡你信不信？”
“信~我当然信老师了。”乔荷莉撒娇似的说道。
随后站起身，“您等着，我现在就去买。”
岑葳蕤点点头，“去吧，记得要肥一点，我爱吃肥的，肥的香。”
说完，她朝周围人挥了挥手，“都围着我干嘛，去去去，该吃吃你们的，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有人送饭，你们还年轻，怎么，还想蹭我老太太的饭不成？”
围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笑，各自散去。
没过多久，原本还无比喧闹的体育馆。
随着众人相继离去变得安静异常。
偌大的场馆内，只剩下五个人。
岑葳蕤扶着座椅，缓缓撑起身，定了定神后，拿起之前乔荷莉给她的名单。
手指在江疏的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深吸口气，“文科2班，徐桓，上台。”
随着江疏坐下，距离他不远处的徐桓站起身，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坐在他身后的宋沛雅这时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
“你一定行的，别紧张。”
说完，她用挑衅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江疏，冲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紧接着拇指向下。
那高傲的超市，好像在对他说，亲眼看看吧，钢琴十级的实力，日日夜夜的努力，不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
你！输定了！
然而回应她的。
却是温栀和她一样抹脖子的动作。
至于江疏，他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里。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徐桓走上台后，转过身对着台下的岑葳蕤深鞠一躬，开口说道：
“岑老师好，我叫徐桓。”
岑葳蕤点头微笑，“你好徐同学，我看表格上写的是你钢琴十级？”
徐桓点头，老太太的慈祥和蔼，让他原本扑腾乱跳的心脏，逐渐平稳。
“是的，我从小就喜欢钢琴，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考到了十级。”
岑葳蕤点点头没有作声。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在她眼里，钢琴十级跟新手是挂等号的，或许在外人眼里十岁钢琴十级很厉害。
但在她这里，基本等于0。
“徐同学所有考级的曲目都会吗？”
岑葳蕤问道。
“是的，全都熟练。”
对此，徐桓很有信心。
他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岑葳蕤给了个范围。
自己不怕她挑考级的曲目。
就怕她整幺蛾子，选些他压根不会的。
此时，暗处的江疏嘴角微微上扬。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
但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比谁都多。
就喜欢玩些反套路。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江疏就能猜到她下一句准备说什么。
下一秒。
他和岑葳蕤几乎同时开口。
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惹得一旁的温栀和不远处的宋沛雅全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宋沛雅更是直接站起了身。
望向台上明显傻眼的徐桓，一脸的担忧。
她万万没想到。
岑葳蕤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