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他没有时间去辩解或沮丧。
他立刻组织刘师傅、小李和质量科、材料实验室的技术人员,成立联合排查组。
他们对所有问题件进行解剖分析,在金相显微镜下观察加热区域的微观组织。
对比不同参数加工下的试件疲劳试验数据。
夜以继日。
数据和分析结果一点点汇聚。
问题逐渐清晰:过热,哪怕是极其轻微的、未在表面留下痕迹的过热,都会导致晶粒粗化或析出相变化,从而恶化疲劳性能。
而之前依赖的硅光电池信号和电压控制,对于防止这种“微过热”,精度仍然不够!
需要更精确的能量控制方法和更可靠的过程监控!
又是一个新的、更苛刻的技术难关摆在面前。
这一次,直接关系到产品的生死攸关的性能。
深夜的实验室里,只有显微镜的灯光和金相试样打磨的沙沙声。
何雨柱看着电子显微镜屏幕上显示的清晰晶界和析出相,沉默不语。
小李疲惫地揉着眼睛:“信号反馈还是太粗糙了……”
刘师傅叹气:“咱们那土办法,到头了?”
何雨柱的目光从屏幕移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土办法或许到了极限。
但问题必须解决。
他的思维再次跳出眼前的困境,向着更基础的方向探寻。
“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有点偏差。”他缓缓开口。
刘师傅和小李看向他。
“我们一直在试图控制‘加热’这个过程本身。但我们真正需要保证的,是‘结果’——即材料表层的微观状态必须合格。”
何雨柱的眼神亮了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死死盯着加热功率和时间这些‘输入参数’呢?为什么不能直接监测‘结果’——比如,加工完成后,表层微观组织的某种实时、无损的表征信号?”
小李愣住了:“实时?无损?表征微观组织?这……这怎么可能?那得用电子显微镜啊!”
“不一定非要看到清晰的晶粒。”何雨柱思维飞快,“某些物理性能,比如表层导电率、导磁率,会不会因为微观组织的变化而发生微小改变?这种改变,能否被检测出来?”
他越说越快,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缕微光。
“如果能在加工完成后,立刻增加一道快速、无损的在线检测工序,监测某个能间接反映微观组织状态的物理量,比如涡流信号或者巴克豪森噪声?”
“一旦信号超出合格范围,零件自动判废,同时反馈信息,自动调整前道加热工序的参数!”
“把质量控制从事后解剖,变成事中实时监控和闭环反馈!”
这个想法,比热辅助加工本身,更加大胆,更加超前!
刘师傅和小张听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现有的知识范畴和设备能力!
“何工……这……这得需要传感器……信号处理……算法……咱们……”小李觉得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何雨柱也知道这很难。
但他看到了方向。
“难度很大,但不是不可能。涡流检测技术是现成的,虽然通常用于较大缺陷的探伤,但灵敏度足够高的话,或许能捕捉到更细微的组织变化。”
“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那个与疲劳性能关联最敏感的物理信号,并建立它的合格范围。”
这又是一个需要大量基础研究和试验的漫长过程。
但比起盲目地优化加热控制,这条基于最终结果进行逆向控制和保证的思路,似乎更为根本。
何雨柱拿起粉笔,在实验室的黑板上,画下了新的思路框图。
从“控制输入”到“监控输出并反馈”。
又一次,他从挫折中,找到了迈向更尖端技术领域的入口。
疲劳性能的危机,仿佛成了一块叩开新大门的敲门砖。
只是,这一次,大门背后的路,更加漫长和艰难。
但他眼神坚定,毫无惧色。
实验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电子显微镜屏幕上,那被过度放大的晶界和析出相,像一道道无声的谴责。
何雨柱提出的新思路——在线、无损监测微观组织——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刘师傅和小李心中激起惊涛骇浪,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淹没。
“涡流?巴克豪森噪声?”刘师傅粗糙的手指捻着烟卷,却没点,眉头拧成了死结,“何工,不是咱怕难,这……这玩意儿听都没听过!上哪找设备?谁懂信号咋分析?”
小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写满了无措:“是啊,何工,这完全是另一个领域了。咱们连个像样的传感器都没有,标准更是无从谈起……”
压力如山,来自技术,更来自现实。
“雨柱一号”被全面叫停,各个车间之前殷切的目光,如今都变成了质疑和催促。
厂部虽然没有明确批评,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重量。
何雨柱看着两位战友脸上的茫然和焦虑,知道他们已经被眼前的困境和那个遥不可及的新想法压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