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股狠劲儿,卷着枯黄的落叶在四合院门口打旋儿。
贾东旭缩了缩脖子,可怀里那个裹在崭新蓝底白花棉布襁褓里的小肉团,却让他胸膛挺得老高。
他特意挑了何雨柱下班回来的点儿,抱着刚满月的儿子棒梗,像尊门神似的戳在院门口那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槐树下。
脚边放着的铜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羊肉的膻香混着白菜味儿,被风吹得满院都是。
贾东旭深吸一口,这味儿让他踏实,这才是过日子的正经气儿。
远远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何雨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胳膊底下夹着几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低着头,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像是地上有什么宝贝等着他捡。
“柱哥!回来啦!”
贾东旭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热乎劲儿,迎上去两步,正好把何雨柱的路堵了个严实。
何雨柱停下脚步,抬起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扫过贾东旭那张因兴奋而有些发红的脸,最后落在他怀里那个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婴儿身上。
“嗯。”
何雨柱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抬脚就要往里走。
“哎,柱哥,急啥!”
贾东旭赶紧侧身一挡,把怀里的小肉团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怼到何雨柱眼皮底下,
“瞧瞧,瞧瞧我们棒梗!
今儿个满月!
这小模样,随我,精神吧?”
何雨柱的目光在婴儿熟睡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像掠过书页一样平静。
“嗯,挺好。”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天气。
贾东旭像是没听出那话里的敷衍,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自顾自地颠了颠怀里的儿子,用一种过来人、语重心长的调子开了腔:
“柱哥,不是我说你。
咱这岁数,该定下来了!
你看我,媳妇儿娶了,儿子也生了,这日子,才算真正落了听,有了根儿!”
他腾出一只手,在空中用力一挥,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的安居乐业图,
“过日子,这才是正经事!
传宗接代,天经地义!
你学问大,可这老理儿,它错不了!
赶紧的,找个好姑娘,生个大胖小子,那才叫圆满!
像你现在这样,整天抱着书本、钻那什么实验室,那都是虚的!
顶饭吃?
顶衣穿?”
风卷着几片枯叶,啪嗒一下拍在贾东旭的裤腿上。
何雨柱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等贾东旭那套“过日子经”告一段落,他才淡淡地开口,吐出两个字:
“恭喜。”
说完,他侧身,从贾东旭和那热气腾腾的铜火锅旁边绕了过去,径直走向后院。
他的背影挺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番掏心掏肺的“人生指导”和那响亮的婴儿满月宣言,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
贾东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刷了层浆糊。
他抱着儿子,站在原地,看着何雨柱那蓝布衫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洞子里。
怀里的小棒梗似乎被颠得不舒服,小嘴吧唧了两下,又沉沉睡去。
“呸!”贾东旭对着何雨柱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混着火锅的膻气喷在冷风里,
“装什么大瓣蒜!
大学生了不起?
有学问顶个屁用!
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光棍一条!
我儿子都满月了!”
他像是给自己打气,声音又大了起来,对着怀里的儿子,
“棒梗,咱不理他!咱回家吃肉去!香着呢!”
他弯腰端起地上的铜火锅,锅里的汤晃荡着,差点溅出来烫着手。
他嘴里骂骂咧咧,抱着儿子,端着锅,气哼哼地回了自家屋子。
贾家的窗户纸透出昏黄的光,映着贾东旭和他媳妇秦淮茹忙碌的身影。
棒梗被放在炕上,秦淮茹麻利地摆着碗筷,火锅重新在炉子上咕嘟起来,羊肉的香气更浓了。
“碰见柱子了?”
秦淮茹一边往锅里下白菜,一边问。
“哼!”
贾东旭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拿起筷子在锅沿上敲得当当响,
“碰上了!
你猜怎么着?
我跟他说棒梗满月,让他赶紧娶媳妇生儿子,人家倒好,就俩字儿——‘恭喜’!
完事儿扭头就走!
那脸子拉的,跟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
装!
真能装!”
秦淮茹夹了片羊肉放进贾东旭碗里,劝道:“行了,少说两句吧。
柱子哥是干大事的人,心思不在这头。”
“大事?什么大事?”
贾东旭把羊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溜,
“不就是个大学生吗?
念了几天书,尾巴翘天上去了!
瞧不起谁呢?
他有儿子吗?他有吗?
我儿子都满月了!”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
秦淮茹没再吭声,只是默默地往锅里添着菜。棒梗被吵醒了,哇哇地哭起来。
秦淮茹赶紧放下筷子去抱孩子。
贾东旭看着媳妇哄孩子的背影,又看看锅里翻滚的羊肉,心里那股邪火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他夹起一大筷子羊肉,狠狠地嚼着,仿佛嚼的是何雨柱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夜深了,四合院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熄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在屋檐和光秃秃的树枝间穿梭。
贾东旭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像烙饼。
秦淮茹和棒梗早已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白天何雨柱那冷淡的“恭喜”,一会儿是邻居们平日里闲聊时那些扎心窝子的话。
“老何家那柱子,真有出息!听说在大学里搞什么研究,了不得!”
“可不嘛,大清哥后半辈子有靠了!这儿子养的,值!”
“东旭?嗨,那小子……不就那样呗,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这些话像小虫子一样在他耳朵里钻,咬得他心烦意乱。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棉袄,趿拉着鞋,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屋,想倒碗凉水压压心头的燥火。
刚拿起水瓢,一阵压低的说话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是隔壁王婶和她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