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被枯藤缠得严实，陆沉舟用砍刀劈开半人高的藤蔓时，暖宝正扒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的小手里攥着那幅糖画，糖丝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用糖浆写的“平安”二字，在晨雾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爸爸说，”暖宝仰起脸，鼻尖沾着晨露，“矿洞里有会发光的石头，像星星掉进黑洞里。”
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矿洞的风裹着潮气钻进来，她想起三年前陆野出事前，曾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说：“秋姐，等我处理完矿洞的事，就带你来。这里的钟乳石像不像我们结婚时买的水晶灯？”
陆沉舟用矿灯往洞里照了照，光束撞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阿野小时候总说，”他的声音混着回声，“矿洞是大地的肚子，藏着好多秘密。”
暖宝踮着脚，把糖画举到矿灯前。糖丝在光里折射出彩虹，像陆野从前用糖纸给他搭的小房子。他突然拽了拽叶知秋的衣角：“妈妈，你看！石头上有脚印！”
岩壁上果然有几排浅浅的凹痕，比暖宝的小脚丫大一圈，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泥土——是陆野十二岁那年，跟着陆沉舟来矿洞探险时留下的。
“那是我和爸一起刻的。”陆沉舟蹲下来，用指尖描了描凹痕，“他说，等小宝出生，要带他来认‘男子汉的脚印’。”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伸手摸了摸凹痕，突然“哇”地哭出来：“爸爸的脚印…比我的大！”
叶知秋慌忙抱起他。暖宝的小脸埋在她颈窝里，眼泪蹭湿了她的衣领：“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没有。”叶知秋吻了吻他的发顶，“爸爸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当你的男子汉。”
矿洞深处传来滴水声。陆沉舟打开矿灯，光束扫过岩壁，照见几株石笋从地底钻出来，顶端凝着晶亮的水珠。暖宝突然指着其中一株：“妈妈，那石头像狼崽！”
石笋的轮廓确实像只蜷缩的狼，耳朵尖还挂着水珠，在矿灯下闪着幽蓝的光。陆沉舟的喉结动了动——那是陆野十六岁那年，用矿灯在石笋上画的狼崽，当时他举着灯喊：“秋姐，你看！这是我们的守护兽！”
“小宝，”陆沉舟摸了摸石笋，“你爸说，狼崽会在矿洞里保护我们。”
暖宝伸手去摸石笋，指尖刚碰到水珠，矿灯突然闪了两下。暖宝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着矿灯：“妈妈，灯在眨眼睛！”
叶知秋抬头。矿灯的光确实忽明忽暗，像有人在远处开关。她想起陆野说过的话：“矿洞里的灯都是老矿工的魂，他们会替你照路。”
“阿野？”她轻声唤。
矿灯突然稳定下来，光束直射向岩壁深处。那里有块凸起的岩石，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平安石”。
“到了。”陆沉舟的声音发颤。
暖宝挣脱叶知秋的怀抱，跑过去扒着岩石。岩石下有个凹进去的小坑，里面躺着块拳头大的矿石，表面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陆野眼睛里的星子。
“是爸爸的石头！”暖宝举着矿石，“他说要送给小宝当出生礼！”
叶知秋接过矿石。矿石入手温凉，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极了陆野手写的“平安”二字。她想起陆野日记里的话：“我在矿洞最深处找到块石头，纹路像小宝的名字。等他出生，我要把石头磨成项链，挂在他脖子上。”
“阿野，”她轻声说，“你做到了。”
陆沉舟蹲下来，用矿灯照着矿石：“这石头里有血鹰的血脉。”他指了指纹路，“你爸说，它能护着小宝，像当年护着他妈妈那样。”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把矿石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笑得像只小狐狸：“爸爸的石头，暖宝喜欢。”
矿洞外的天色渐亮。陆沉舟收拾好矿灯，转身时瞥见岩壁上有道新的刻痕——是暖宝用石子画的，歪歪扭扭的“爸爸”二字，旁边还画了只举着糖罐的小狼。
“小宝，”陆沉舟摸了摸他的头，“这是你给爸爸的礼物？”
暖宝用力点头：“爸爸说，矿洞里的石头会记住我们的名字。我要让爸爸知道，我和妈妈每天都来。”
叶知秋望着那行刻痕，突然想起陆野出事前一晚，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老照片，他指着张泛黄的合影笑：“秋姐你看，这是我十岁那年，爸带我们去矿洞探险。我走丢时，是你举着糖罐来找我——糖罐上沾着血，你都不知道。”
“后来呢？”暖宝好奇地问。
“后来？”叶知秋笑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让他离开过我的视线。”
返程的车上，暖宝蜷在后座，把矿石放在膝盖上。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矿石泛着幽蓝的光，像陆野从前捏着糖纸逗他时那样。
“妈妈，”暖宝捏着矿石，“爸爸的石头会发光，对吗？”
“会。”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它会一直发光，照亮我们的路。”
陆沉舟从后视镜里望着他们，喉结动了动。他想起陆野临终前说的话：“哥，帮我照顾好秋姐和小宝。”原来，爱真的不会消失，它会变成矿石的光，变成糖画的甜，变成矿洞里的脚印，永远陪在身边。
暖宝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指着窗外的天空：“妈妈，你看！”
天空中，飘着片小小的云，形状像只狼崽——正冲她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