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干咳两声,试图把节奏拉回来:“啊…这个…证据嘛,有时候也可能…嗯,小何同志啊,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懂。
这院里邻里之间,有时候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有些账目时间久了,也可能记不清。
易师傅年纪也大了,可能是一时糊涂…你看,他现在人也抓了,名声也毁了,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咱们是不是…可以发扬一下风格,得饶人处且饶人?
毕竟是一个院住着的老邻居,他还是轧钢厂的八级工,对国家的奉献也是有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何雨水的表情,见她依旧平静,便加重了筹码。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和为你着想的意味:
“小何同志,你想想,你刚进厂,正是要在新单位树立好形象、搞好人际关系的时候。
揪着这件事不放,显得你太…太较真,太不近人情,对你以后在厂里的发展也不好啊,对不对?
而且,易师傅毕竟是八级工,在厂里徒弟多,人脉广。
你把他往死里整,他那些徒弟工友会怎么看你?
你哥哥还在后厨工作呢,会不会受影响?
不如这样,你听我一句劝。
你去派出所表个态,就说…就说之前是误会,现在查清楚了,钱也追回来了,你愿意原谅易师傅,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了。
这样,显得你大度,识大体!
厂里也会记你一份情,对你,对你哥哥,对厂里的安定团结,都有好处嘛。”
“至于你的工作,”杨厂长身体往后一靠,脸上露出掌控一切的笑容。
“只要你顾全大局,厂里肯定会重点培养你,宣传科播音员,多么体面的岗位,前途无量啊。”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何雨水,等待她的反应。
他相信,自己这番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足够让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小丫头屈服了。
工作前途和哥哥的处境,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她敢不低头?
何雨水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杨厂长预想中的挣扎、恐惧或妥协。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杨厂长,你说的误会,可不存在。”
“你说的顾全大局,请问,是顾全贪污孤儿活命钱的罪犯的大局?
还是你想试图包庇罪犯、干涉司法公正?
我的工作,是凭我自己的本事,通过厂里正规考核考上的。
它不应该,也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用来逼迫我向犯罪行为妥协的筹码。
至于我哥何雨柱在厂里的工作,他是凭自己的厨艺吃饭,为厂里职工服务。
如果因为他妹妹坚持正义、揭发犯罪而受到不公正待遇,我想,轧钢厂党委和工会,也不会答应吧?
如果杨厂长你认为,坚持原则、相信法律、不向犯罪行为低头,是不近人情、影响发展、影响团结的话。”
何雨水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那我愿意保留向更高一级领导、甚至工业局领导反映情况、请求裁定的权利。
什么时候,堂堂轧钢厂的厂长竟敢违背原则,现在是工农当家做主。”
杨厂长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何雨水如此牙尖嘴利、有理有据,更没想到她如此刚烈、如此冷静、如此寸步不让。
她根本不吃威逼利诱这一套。
反而将了他一军,和她那个混不吝的哥哥傻柱一样令人讨厌,怪不得是一家人。
杨厂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何雨水,又惊又怒。
这丫头…这丫头哪里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可怜?
分明是个硬茬子。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何雨水不卑不亢道:“杨厂长,如果没有其他指示的话,我就先去人事科办理入职手续了,宣传科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熟悉。”
说完,她微微点头示意,不再看脸色铁青的杨厂长,转身,离开厂长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杨为民杨厂长一个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精心设计的局,他以为手拿把掐的威胁利诱,在这个叫何雨水的小丫头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非但没能逼她就范,反而差点被威胁了。
“好…好一个何雨水。”
杨厂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想入职当播音员,没那么容易。
看来,捞易中海这事,比他想的要麻烦得多,而何雨水必须尽快,想办法摁下去。
何雨水一路走着,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但心底的冷意更甚。
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杨厂长肯定会不善罢甘休。
不过,她倒要看看,这位杨厂长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何雨水重新回到人事科二楼。
刚才那位女干事看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惋惜和同情。
看来,这小姑娘没向厂长屈服。
何雨水走到窗口前,语气平静地问道:“同志,厂长谈完话了,我现在可以办理入职手续了吗?”
女干事刚准备说“好”,但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喂?人事科…是…是,好的,明白,坚决执行领导指示。”
挂断电话,女干事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尴尬。
她看向何雨水,眼神躲闪,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何雨水同志,根据厂里工作需要和领导指示,你的岗位安排有所调整。
原有宣传科播音员已经有了人选,叫于海棠,你现在只能去采购科报到,等宣传科有多余的岗位,肯定优先给你调岗。”
何雨水眉梢微挑,没想到取代自己播音员岗位的是老同志于海棠,杨厂长的手段还真是下作。
采购科?
红星轧钢厂万人大厂,采购科负责全厂的物资计划外采购,听起来权力不小,油水也足。
但在如今这大灾之年,全国物资都极度紧缺,计划内的供应都常常捉襟见肘,计划外的采购更是难如登天。
采购员个个都得是能上天入地、有关系有门路的能人,而且常年需要往偏僻艰苦的乡下跑,风吹日晒,跟各路人马打交道,甚至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这根本不是一个刚进厂、毫无根基、还是个年轻姑娘该去的部门。
杨厂长这一手,可谓是毒辣。
名义上是岗位调整,实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完不成采购任务,就是能力不足,轻则扣工资挨批评,重则则是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这年头,拦路抢劫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偏远的地方,自己还是姑娘。
说不定还要劫色。
何雨水心中冷笑,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我们骑驴看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