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48章：不祥之城
葬骨原的风，是亡灵的絮语，裹挟着亿万骸骨风化而成的灰白尘埃，冰冷地舔舐着陆青阳残破的躯壳。每一步挪动，都像是踩在腐朽的棉絮上，深陷，又艰难拔起，在厚厚的骨粉灰烬上留下歪歪扭扭、浸染着暗红污血的足迹。
左臂沉重得如同陨铁铸就，冰冷的暗金光泽覆盖了整条手臂和左胸小半区域。皮肤下，那些扭曲如古老符咒的暗金纹路，正如同饥渴的活物，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死气。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砂砾涌入肺腑，又被左臂的“聚阴盆”强行汲取，化作丝丝缕缕阴寒的能量，在他体内与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不死特质疯狂拉锯。
痛楚，成了背景音，持续不断地敲打着他的神经。灵台的裂痕、丹田的空虚、血肉被金属侵蚀的冰冷剧痛……种种伤势叠加，若非那股不死特质如同顽强的野草在绝境中支撑，他早已化作这骨原上一具新的冰冷造物。
“老铜…咳…你这‘与天同寿’的老梆子…别真睡死过去…”陆青阳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给…给点提示…这鬼地方…到底…什么来头？”
丹田深处，沉寂了片刻，才响起老铜有气无力的回应，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不再断断续续：“…葬骨原…呵…你小子…运气真是…‘好’到…逆天了…这地方…在太古…可是…凶名赫赫…号称…万灵埋骨地…诸神黄昏场…”
“诸神黄昏？”陆青阳艰难地抬头，望向这片由无数巨大骸骨堆砌成的、望不到尽头的死亡平原。那些如山峦般的脊椎骨，断裂如巨矛的肋骨，空洞茫然仰望暗红天穹的头骨…它们曾经的主人，恐怕都是足以摘星拿月的恐怖存在。能埋葬如此多巨擘，此地凶险可想而知。
“看到…那些骨头…上的…青黑色…污秽了吗？”老铜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那是…‘葬气’…一种…极其恶毒…的…死亡本源…污秽…被它浸染…的骸骨…历经万古…死气不散…反而…更加…凶戾…寻常生灵…沾之即死…化为枯骨…你小子…要不是…有那…古怪的…不死特质…加上…你那宝贝胳膊…现在…也是个…骨头架子了…”
陆青阳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上正欢快“进食”死气的暗金纹路，苦笑道：“这么说…我这‘骨头收集器’…还算是…因祸得福？至少…暂时…不怕这…葬气？”
“福？”老铜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你这胳膊…吸收葬气…死气…是快…但它…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祥！它在…把你…往非人…的路上…拖！越吸…你和‘人’…的距离…就越远！等你…全身…都变成…这鬼样子…你就…彻底…是这葬骨原…的同类了…一块…会走路的…暗金…墓碑！”
陆青阳沉默了。老铜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他强行维持的黑色幽默。他低头看着左胸那冰冷僵硬的暗金皮肤，感受着血肉被缓慢侵蚀、同化的细微感觉。成为一块会走路的墓碑？这结局，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晚晴…”他艰难地开口，目光再次投向遥远地平线那片模糊的巨大阴影，一丝微弱的碧血幽昙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她…扛得住…这葬气？”
老铜沉默更久，才缓缓道：“碧血幽昙…是天地灵根…本身…就蕴含…极其精纯的…生命本源…对葬气…有天然的…克制…但…此地凶险…远超想象…她孤身一人…又失了祖根残体…情况…恐怕…也…极其不妙…”
陆青阳的心再次揪紧。他不再言语，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左臂，右臂拄着从地上捡起的一根不知名巨兽的、比他大腿还粗的断裂腿骨当拐杖，一步一挪，朝着感应的方向坚定前行。
暗红的苍穹如同凝固的污血，压得人喘不过气。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风卷骨灰的呜咽，以及陆青阳沉重的喘息和拐杖杵地的闷响。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似乎毫无变化，只有那永恒的暗红。前方出现了一片异常高大的骸骨区域。数十根如同擎天巨柱般的惨白腿骨，以某种诡异的角度斜插在大地上，顶端早已风化断裂，形成一片参差不齐的骨林。骨林深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仿佛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凶物。
陆青阳脚步顿了顿，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左臂上的暗金纹路，也微微亮起，传递出一种混杂着贪婪与警惕的奇异波动。
“绕…绕过去…”老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这地方…葬气…浓得…不正常…里面…有东西…”
陆青阳点点头，正要改变方向，异变陡生！
呜——！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呜咽声，猛地从骨林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强烈的怨恨、饥饿与疯狂，瞬间冲击着陆青阳本就濒临崩溃的灵台！
“呃！”陆青阳闷哼一声，眼前发黑，灵台裂痕剧痛加剧，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与此同时，骨林深处浓重的阴影剧烈翻涌！无数惨白的影子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是骨颅！比之前遇到的更大、更完整！
这些骨颅足有脸盆大小，惨白的颅骨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葬气污痕，眼眶中燃烧着拳头大小、惨绿中透着丝丝猩红的魂火！它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裹挟着滔天的怨毒死气，朝着陆青阳猛扑而来！那股凝聚的凶戾意念，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碎！
“吼——！”为首一个格外巨大、颅顶甚至带着断裂犄角的骨颅，发出无声的尖啸，魂火暴涨，率先扑至！
陆青阳瞳孔骤缩，右手下意识就想挥动那巨大的腿骨反击，但身体的状态让他动作慢了不止一拍！眼看那燃烧着猩绿魂火的巨大骨颅就要撞上他的面门！
嗡！
一直处于“进食”状态的左臂，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暗金光晕！皮肤下那些扭曲的纹路如同活蛇般疯狂游动起来！一股远超之前的、冰冷而霸道的吸力，如同无形的黑洞，以陆青阳的左臂为中心，轰然爆发！
“嘶嘶嘶——！！！”
恐怖的吸力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骨颅！它们眼眶中惨绿猩红的魂火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剧烈摇曳，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无声尖啸！那魂火中蕴含的精纯死气和怨念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朝着陆青阳的左臂涌去！
噗！噗！噗！
被强行抽取了魂火本源的骨颅，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沙堡，瞬间崩解，化作漫天惨白的骨粉，簌簌落下。
但更多的骨颅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它们似乎被彻底激怒，魂火疯狂燃烧，凝聚起更强大的死气冲击，如同无数道惨绿色的怨毒洪流，狠狠撞向陆青阳！
陆青阳的左臂成了风暴的中心！暗金光芒炽盛到刺眼，纹路蠕动速度达到极致！它像是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涌来的死气怨念。海量的阴寒能量如同冰河倒灌，顺着左臂狠狠冲入陆青阳的身体！
“啊——！”
陆青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这股能量太庞大了！太凶戾了！远超他身体的承受极限！灵台裂痕剧烈震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丹田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可怕的是，左胸的金属化区域，在这股狂暴死气的浇灌下，如同被浇上了滚油，暗金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朝着右胸和脖颈方向蔓延了一大截！
冰冷的金属感侵蚀着血肉和神经，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灵魂被剥离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半边身体正在快速失去知觉，变成一块冰冷的金属！
“给…我…停下！”陆青阳目眦欲裂，仅存的意志疯狂咆哮，全力催动体内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不死特质！淡金色的血丝在未被金属化的皮肤下剧烈搏动，爆发出顽强的生机，死死抵住那疯狂蔓延的金属光泽！
生与死，在他体内展开了最惨烈的拉锯战！身体成了战场，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鸣！
“小子！撑住！别让那鬼东西把你吞了！”老铜在丹田深处焦急嘶吼，残存的魂力也拼命涌出，试图帮他稳住灵台。
就在陆青阳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内外交攻的恐怖力量彻底撕裂时，左臂吞噬死气的速度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左臂的暗金光芒猛地内敛，皮肤下那些疯狂蠕动的纹路骤然凝固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被惊醒了一缕，顺着左臂，极其短暂地扫过陆青阳的识海！
冰冷！死寂！古老！带着一种俯瞰万灵的漠然和…一丝…对这片葬骨原的…熟悉感？
这股意志扫过的瞬间，那如同潮水般悍不畏死扑来的骨颅群，猛地僵住了！
所有惨绿猩红的魂火，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冻结，剧烈地、恐惧地摇曳起来！它们像是遇到了真正的君王，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疯狂的怨念！
呜咽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如同退潮般，所有骨颅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惊恐万状地调转方向，嗖嗖嗖地钻回那片高大的骨林阴影深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惨白的骨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烈怨念死气。
风暴来得快，去得更快。
陆青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撑住那根巨大的腿骨拐杖，才没有彻底趴下。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气。左胸和脖颈处新蔓延的暗金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和麻木，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
“刚…刚才…那感觉…”陆青阳心有余悸，声音都在颤抖。
“是…它…”老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你那条胳膊里…藏着的…东西…刚才…泄露了一丝…气息…虽然…极其微弱…短暂…但…位格…高得…吓人…”
“比…那帝棺…如何？”陆青阳艰难问道。
老铜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难说…但…绝对…是…同一个…层次…甚至…更…古老…更…不祥…”
陆青阳看着自己这条救了他，又差点要了他命，还藏着天大秘密的不祥左臂，彻底无语了。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浓浓的荒谬感：
“老铜…我现在…是不是…也算…身怀重宝了？还是…自带…恐怖背景音乐…出场的那种？以后…打架…是不是…只要…把这条…‘祖宗臂’…亮出来…大喊一声…‘我爹是李刚’…呃不…‘我胳膊里的祖宗…要发飙了’…就能…吓跑一片？”
丹田深处，老铜似乎被这绝境中还能贫嘴的神经病彻底打败了，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只幽幽地飘出一句：“…你高兴…就好…”
陆青阳喘息稍定，再次望向地平线那片巨大的阴影。经历了刚才的凶险，那片阴影在他眼中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清晰，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迫感。
那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轮廓。在暗红天幕的映衬下，隐约可见残破却依旧高耸入云的巨大城墙轮廓，如同巨兽断裂的脊骨。城墙上布满了巨大的缺口，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撕裂。无数扭曲的、如同骸骨堆砌而成的尖塔和建筑废墟的剪影，在城墙后若隐若现，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宏伟与如今的死寂。
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灰暗死气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坟墓。与他左臂的气息，隐隐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碧血幽昙那微弱的生命气息感应，正顽强地从那片巨大的死亡阴影深处传来！
古葬城！
陆青阳撑着巨大的腿骨拐杖，挣扎着站了起来。半身染血，半身暗金，左臂不祥，前路死寂。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孤狼般的笑容。
“行吧…骨头啃过了…祖宗也惊动了…接下来…该去…拜访一下…这座…‘不祥之城’了…晚晴丫头…可别…真被腌成了…咸菜…”
他拖着沉重而诡异的身躯，拄着那根比他高大得多的巨兽腿骨，一步一个深坑，朝着那座匍匐在葬骨原尽头的、死气滔天的古葬城，坚定而缓慢地挪去。背影在无边灰白与巨大骸骨的映衬下，渺小如蚁，却又带着一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