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6章：帝指碎魔龙 祭坛基座深处，那道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棺椁缝隙，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沉睡了亿万载的古老神眸。缝隙之内，并非预想中的腐朽与黑暗，而是一片温润、内敛、仿佛蕴藏着宇宙初开时第一缕生机的暗金神曦。
然后，那只手……
覆盖着布满细微裂痕与厚重尘埃的暗金色青铜手甲，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粗犷与苍凉。它从那道缝隙中探出，动作缓慢得如同跨越了时空长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沉重。指尖，轻轻搭在了棺椁边缘那粗糙、冰冷、同样覆盖着岁月尘埃的青铜表面上。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那指尖轻触之处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涟漪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意志。
一种凌驾于九天十地、俯瞰万古轮回、带着无上威严与漠然的……帝之意志！
这意志降临的瞬间，整个古战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肆虐的地煞秽气凝固了！呜咽的阴风停滞了！连远处那几具如山岳般徘徊、散发着滔天死气的巨兽骸骨，眼眶中燃烧的猩红魂火都骤然僵住，如同被冻结的烛火！
这片埋葬了无数神魔仙佛的万古坟场，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
陆青阳感觉自己像是琥珀中的飞虫，连思维都凝固了。灵台的剧痛、丹田的空虚、身体的虚弱，所有感知都被这股浩瀚无边的帝意彻底压制、覆盖！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蝼蚁仰望苍穹般的渺小与恐惧！指尖那缕被帝纹光柱强行“点燃”的金色火苗，早已在这意志降临的瞬间，无声无息地熄灭、融入了他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那道连接着他与棺椁的暗金帝纹光柱，也悄然隐没。
唯有识海深处，刚刚吞噬了大量帝道本源、正沉浸在狂喜与力量复苏中的老铜，发出了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的……惊骇尖叫！
“帝……帝……帝……帝……活……活的？！！”
它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断戈虚影刚刚凝实的青铜光华瞬间收缩到极致，如同受惊的刺猬团成一团，瑟瑟发抖，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什么帝气神料，什么发财梦，全被这活生生的帝棺探手给碾成了齑粉！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踢到铁板了！还是混沌神铁铸的！
而那道由噬魂影貘搏命爆发、裹挟着滔天怨毒煞气、污血与哀嚎怨魂、如同灭世魔龙般噬咬向陆青阳的恐怖黑色洪流，在这帝意降临的刹那，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万古时空凝聚而成的叹息之壁！
轰！！！
震耳欲聋的碰撞并未发生。那狂暴到足以湮灭化神修士的污秽洪流，在距离陆青阳尚有十丈之遥时，便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速度骤减，最终……彻底凝固在了半空中！
粘稠的黑气停止了翻涌，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面孔保持着最后狰狞的表情，污血如同凝固的墨汁。整条灭世魔龙，被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伟力，硬生生地……定格！如同时间之神按下暂停键的标本！
“嘶——吼！！！”
凝固的魔龙核心，那两点粘稠如血的猩红幽光疯狂地摇曳、明灭！影貘那混合着极致痛苦、暴怒、贪婪与深入骨髓恐惧的嘶嚎，如同被掐住了喉咙，只能发出断断续续、扭曲变形的精神尖啸！它感受到了！那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力量本源的绝对压制！那是它穷尽万古也无法企及的……天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凝固中。
那只搭在棺椁边缘的暗金青铜手掌……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只是……屈起了一根手指。
覆盖着古老青铜手甲的食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对着那凝固在半空、如同丑陋标本般的污秽魔龙……轻轻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嗡！
指尖触碰之处，虚空仿佛荡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暗金色的涟漪。
紧接着——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响。
那条凝固的、由噬魂影貘搏命凝聚、蕴含着滔天怨毒与污秽的灭世魔龙，连同其核心那两点疯狂摇曳的猩红幽光，如同被投入了净世琉璃火中的污雪幻影，连一丝挣扎、一丝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那暗金涟漪拂过的瞬间……
无声无息地、彻底地……
湮灭！
化为最原始的、纯粹的虚无！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没有能量逸散。仿佛它从未存在过。连一丝尘埃，一缕黑烟，都未曾留下。
干净得……令人毛骨悚然！
祭坛基座方向，那片翻腾的粘稠黑暗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凄厉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源自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无声尖嚎！那尖嚎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绝望！随即，那片黑暗如同被戳破的脓包，猛地向内剧烈收缩、塌陷，气息瞬间萎靡、混乱到了极点，带着一种亡命奔逃的仓皇，疯狂地朝着祭坛基座最深处、某个幽暗的孔洞钻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令陆青阳和老铜绝望的上古凶物噬魂影貘，竟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指弹拂之下……重创遁逃！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废墟。唯有那根屈起的暗金青铜手指，依旧随意地搭在棺椁边缘，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拂去尘埃后的……一点微不可查的慵懒？
陆青阳瘫在冰冷的断墙下，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发生的一切，超越了他认知的极限。那毁天灭地的魔龙，那令人绝望的影貘，在那只古老手指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帝威如狱，帝威如海！这绝非虚言！
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法理解的存在随手拨弄命运轨迹的茫然与渺小感。
“跑……跑……快跑……”识海深处，老铜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戈虚影抖得像筛糠，连“本座”的自称都忘了，“那……那位……好像……没……没注意到咱们……趁……趁现在……赶紧……溜……”
溜？
陆青阳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落在祭坛基座裂缝深处。那只暗金青铜手掌依旧搭在那里，指尖微屈，仿佛只是沉眠中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棺椁的缝隙依旧只有一线，并未继续扩大。那股浩瀚的帝意，在弹指湮灭魔龙、惊退影貘之后，似乎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沉寂下去，如同从未苏醒。
但陆青阳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那只蕴含着无上威严的手掌，落在了那巨大棺椁裂缝的下方，那片之前被影貘盘踞、此刻只剩下混乱碎石和粘稠阴影的地方。
借着废墟穹顶透下的微弱天光，以及……那棺椁缝隙中隐隐透出的暗金神曦……
他看到了。
几具……残破的躯体。
不是骸骨，是尚未完全腐朽的修士残躯！他们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和暗红的血迹。肢体扭曲，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凝固扭曲，有的胸口破开大洞，有的头颅只剩一半……死状凄惨无比。显然，他们就是之前发出绝望呻吟、最终沦为影貘血食和诱饵的可怜人。
而在这些残破尸骸的间隙，一处相对凹陷的碎石坑洼里，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波动？
一个蜷缩着的身影，被半埋在碎石和污血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截染血的、带着淡金色宗门徽记的破碎衣袖。那微弱的生机，正是从这身影上散发出来，如同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有人……还活着？！
陆青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侠义之心瞬间压过了对那帝棺巨手的无边恐惧！
是那个最后发出惊恐尖叫的女修？还是那个带着稚嫩哭腔的男童？无论是谁，能在噬魂影貘的口中和帝棺苏醒的余波下残存一口气，都堪称奇迹！
“喂！小子！你……你干嘛？！”老铜惊恐的声音在他识海炸响，“别……别过去！你疯了？！那位……那位虽然好像……又睡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醒？！为了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你要去赌命吗？！”
陆青阳没有回应。他咬着牙，积攒着体内那被帝纹伟力强行唤醒、又被剧痛和虚弱压制的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左臂，撑起了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冷汗如同瀑布般淌下。
他无视了老铜在识海里气急败坏的尖叫和威胁（“你死了本座也活不成！”、“那点煞元还没赔呢！”、“忘恩负义啊小子！”），目光死死锁定着碎石坑洼里那点微弱的生机。
距离不远，只有数十丈。但在此时此地，却如同天堑。
他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那片弥漫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祭坛基座裂缝挪去。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黑石板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视线因剧痛和失血而模糊，灵台的创伤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
帝棺巨手依旧搭在那里，指尖微屈，沉寂无声，如同万古不变的雕塑。但那无形的帝威，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陆青阳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敢看那只手，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碎石坑洼里。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挪到了坑洼边缘，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碎石和粘稠的血污之中。他颤抖着伸出满是血污和尘土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拨开压在那身影上的碎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染血的破碎衣袖时——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痛苦和迷茫的咳嗽声，从碎石下那蜷缩的身影中……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陆青阳的动作猛地顿住。
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不顾一切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碎石被拨开，露出了下方一张苍白如纸、沾满血污和尘土、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轮廓的……女子脸庞。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血珠，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破碎的淡金色衣袍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口，但最致命的，似乎是胸口处一个被某种力量强行封住、依旧在丝丝缕缕渗着黑气的诡异爪痕——那是噬魂影貘留下的侵蚀之力！
“喂！醒醒！能听见吗？”陆青阳压低声音，急促地呼唤着，同时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她从碎石中抱出来。
女子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证明着她尚未彻底离去。
“小子！你他娘的……真要当这滥好人？！”老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咆哮，“看看她的伤！被影貘之力侵蚀心脉！神仙难救！你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她？！快走！趁那东西还没回来！趁那位……还没醒！”
陆青阳没有理会老铜的聒噪。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子从碎石血污中半抱出来，让她靠在自己同样破败不堪的臂弯里。入手处一片冰冷，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他看着她苍白痛苦的脸庞，看着她胸口那不断渗出黑气的爪痕，又想起之前黑暗中那绝望的求救和惨叫……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决绝，在他胸中激荡！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不再有恐惧和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看向那祭坛裂缝深处，那只依旧随意搭在棺椁边缘、散发着沉睡帝威的暗金青铜手掌，又仿佛是在对着这片冷漠无情的古战场，对着那冥冥中的命运，发出嘶哑而决绝的低吼：
“见死不救……非吾道！”
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