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摆摆尾,
一串水泡吐出嘴。
水泡水泡水上游,
那是金鱼的小皮球。”
1966年7月底,古城南京,骄阳似火,暑气逼人。
下午四五点钟,日头已经偏西,微微泛红。
只不过,太阳对大地的炙烤,没有丝毫的减弱。
花露南岗9号大院里,蹦蹦跳跳地跑进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
两人满头大汗,身上的白色短袖衬衫和蓝色半截短裤,都已经湿透。
两人像是,刚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她们手里,各拿着一只白纸筒,一边嬉戏,一边唱着童谣。
两人活蹦乱跳,兴高采烈,根本没把灼人的暑气放在心上。
大院的葡萄架下,一个八十多岁的黑脸老汉,正在躺椅上休息。
绿荫下的小方桌上,放着一个蓝边瓷碗。
大女孩儿见了瓷碗,兴奋地喊道:“渴死了,我要喝水!”
说完,她快步走到小方桌前,捧起瓷碗,一下送到了嘴边。
然后,就一口喝了下去。
眨眼之间,只听她猛咳了几声,像是被喝下的水呛到了喉咙,一下就喷出了大半。
瓷碗从她手里滑落,碎了一地。
女孩不管不顾,伸手捂住嘴巴,径自喊道:“辣!辣!”
然后,一边哭喊,一边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用手在上面乱抠。
想是准备把喝下去的水,全都抠出来。
霎时间,她的小脸蛋,已经被辣得通红。
一旁的小女孩儿见了,吓得哇哇大哭。
瓷碗崩碎的声音,女孩们的哭喊声,把黑脸老汉惊醒。
只见他身子微抬,看着眼前的场景,竟然大笑起来。
他边笑边说:“我的个乖乖!
小硕,那是白酒哎!
你都喝了?”
说完,黑脸老汉强撑着身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谁知道,挣扎了几下,也没能起身。
正在这时,一个左腿残疾、六十岁出头白脸老汉,闻声赶来。
他一边扶着黑脸老汉,一边说道:“梁前辈,你坐好!”
接着,白脸老汉看了看两个女孩,又见一地的碎碗,空气里还弥漫着酒气,马上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微微一笑,马上带着大女孩走到水缸前。
白脸老汉先舀了半瓢水,洗了洗自己的手指。
又让大女孩张大嘴巴,然后,用食指轻轻压着她的舌根。
大女孩恶心难耐,“哇”地一下,吐出一大滩秽水来。
秽水里面,散发出的熏人酒气,呛得白脸老汉连连咳嗽。
反复按了几次,白脸老汉见大女孩,已经吐得差不多,给她漱口擦嘴,又扶着她去坐。
正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脸老汉抬眼去看,见后院里,走进一个老妇人。
白脸老汉见了她,马上说道:“周妈妈,我今天闯了大祸,把你的宝贝孙女搞醉了!”
老妇人见一地的碎碗瓷片,又见大女孩脸色微醺,昏昏欲睡。
忙弯下腰,伸出手掌,抚摸着她的额头,心疼地问道:“小硕,你没事碰什么酒碗?”
黑脸老汉在一旁听了,笑道:“照山兄弟的一碗酒,才放在桌子上。
没招谁,也没惹谁。
一转身,就被小硕当冷开水,一口给喝下去了。”
大女孩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呢喃着:“水。
奶奶,我要喝水!”
周娴香听了,刚想站起身去倒水,只见冯照山端来两碗水。
把一碗水递给小女孩,另一碗递给周娴香,冯照山笑道:“快让小硕喝了,稀释一下。”
周娴香接过水碗,去喂大女孩。
她一边喂,一边问道:“傻孩子,喝之前,就不知道闻一下啊?!”
大女孩儿靠在周娴香怀里,埋着头喝着水,没有说话。
小女孩在一旁听了,答道:“周妈妈,小硕姐姐太渴了。
来不及闻,就喝下去了。
你不要骂她哦!”
周娴香看着她,笑道:“还是思佳心细。
知道姐姐是因为太渴,才来不及闻,误喝了白酒!”
接着,又看着小女孩手里的白纸筒,问道:“思佳,你们又去喂金鱼了?”
小女孩听了,难掩兴奋,连珠炮似地说道:“周妈妈,愚园里的小金鱼可好玩了。
宋奶奶家的鱼缸,埋在地底下。
里面的金鱼,多得数不过来。
有水泡眼、朝天龙、鹤顶红,还有一种叫高头的金鱼,最好看了!
金鱼有黑的、红的、白的、花的,各种颜色都有。
我们想用红虫喂金鱼,可是,怎么也捞不到红虫。
就用且示哥哥教的办法,把白纸筒吊在电灯下面。
等集多了飞虫,再去喂。
金鱼可喜欢吃了。”
“还有四绒球。”大女孩喝了水,闭着眼睛,躺在周娴香怀里。
听小女孩说到这儿,突然冒了一句,又接着睡了。
周娴香、冯照山和小女孩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周娴香费力地抱起大女孩,笑道:“小硕,你已经重得像只小母猪!
奶奶快要抱不动你了。
回去睡个好觉,睡醒就好了!”
冯照山和小女孩,帮着她托住大女孩,走进了后院门口的一间房间。
安置好了大女孩出来,冯照山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碗,一边对周娴香说:“真是不好意思!
没能看好那碗酒,让小硕误喝了。”
周娴香听了,摇头说道:“这哪能怪你,是她自己粗心。”
黑脸老汉躺在一边,边笑边说:“醉一次,酒量会大一次!”
周娴香看着他,也笑道:“老头子,你又糊涂了。
她小女孩家家的,要喝什么酒?!”
冯照山微微一笑,叹道:“这几年,大院里多了不少小孩。
以后,我可得小心了!”
周娴香听了,笑道:“也就是,小硕这个丫头粗心。
换了其他小孩,都不会出这种事情。”
接着,她也叹道:“这几年,大院里的孩子,就像小猪一样,一生就是一窝。”
小女孩听了,摇头说道:“周妈妈,我不属猪,属虎。”
周娴香看着她,笑道:“我说的不是属相!
大院里,就算你们范家最能生了。
先是你哥思欢,接着是你姐思青,然后就是你,最后还来了个思婷。”
范思佳想了想,笑道:“还有九斤叔叔和关意阿姨家。
他们家,有小硕姐姐、小博弟弟和小成弟弟。”
冯照山看着周娴香,点头说道:“所以,周妈妈才辞了小吃部,专门在家带他们。”
周娴香听了,叹道:“这三个孩子,把我带得够够的了!
真羡慕你家前芳,已经不用带孩子了。”
没等冯照山说话,范思佳抢着又说:“周妈妈,我还没有说完呢!
还有子运叔叔和家桑阿姨他们家,有传工弟弟和传艺妹妹。
百泉叔叔和雨蒙阿姨他们家,有中宁弟弟和中意妹妹。
还有子幸阿姨……”
她没完没了,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梁有余打断,说道:“子幸阿姨已经嫁出了大院。
她生的孩子,不能算在大院的账上。”
范思佳听了,笑着不再说了。
众人正聊着,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妇人,端了一碟花生米进了后院。
她见簸箕里,有一堆碎酒碗瓷片,笑着问道:“照山,你改邪归正,砸碗戒酒啦?”
冯照山听了苦笑,把梁小硕误喝白酒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那妇人听了大笑,周娴香见,说道:“前芳,刚才我们还在说你呢!
我羡慕你现在,已经不用带小孩子。
也就遇不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包前芳听了,摇头又笑:“我还不是,一步一步地苦过来的?!
现在轮到你了,也不用羡慕我。
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羡慕你的了?”
见周娴香低头不语,她又说:“再说当初,九斤没回来、没结婚、没生孩子的时候,你盼他回来、盼他结婚、盼关意生孩子。
现在,关意这才,给你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你就怕了?”
想了想,她接着说:“依我看,应该让关意再努力努力。
生了五个孩子,就能当上‘光荣妈妈’。
生了十个孩子,就是‘英雄妈妈’了!”
周娴香看着她,摇头笑道:“再生,就让他们自己带!
我已经七十六岁。
还要留着老命,照顾老头子呢!”
梁有余听了,点头笑道:“对,报纸广播天天宣传多生多育。
就让报纸广播带头生吧!
老婆子还要留着身体,照顾我呢!”
包前芳听他想法清奇,笑得开心,也被他逗笑。
看了看后院外,包前芳笑道:“梁前辈,今天怀仁幼儿园开家长会,好像就在讲分流孩子的事。
这几年,新建幼儿园的速度,已经赶不上生孩子的速度。
很多孩子,都上不了幼儿园。
大多数人家,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一个拖着一个,慢慢就拖大了。”
冯照山听了,点头说:“幼儿园的数量不足,问题还不大。
就怕中小学的数量不足。
总不能,孩子们到了上学的年纪,还是一个拖着一个,不去上学吧?”
周娴香点头,边想边说:“今天,怀仁中小学暑期返校,说是有重要通知。
不知道,会不会和孩子们上学的事情有关?”
包前芳想了想,说道:“等关意、思雨回来,问一下就知道了。”
接着,她又说:“开学以后,捕蝉的三个孩子,都要上中学了。
希望他们,不要去路远的中学!”
范思佳听了,肯定地说:“包妈妈,奶包姐姐不会去路远的学校上学。”
包前芳不解,问道:“为什么?”
范思佳看着她,说道:“只有奶包姐姐,长得像陆娜阿姨。
她们两个人,长得金发碧眼,捕蝉叔叔不敢让她们走远。
要不然,会不放心的!”
包前芳听了,看着周娴香,说道:“说的也是。
自从陆娜和奶包,被易十珠吓唬了,捕蝉就一直心存顾虑。
不是迫不得已,就不会让她们单独出门。
这件事情,可能要请芮局长、关意他们帮忙呢!”
周娴香听了,摇头说道:“关意在怀仁中学,也没干几年。
她能帮上你们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