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踏入布庄的瞬间，身后的雕花木门无声闭合。
门外黑市的喧嚣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隔绝。
布庄内出奇的静谧，只有角落的青铜烛台偶尔爆出灯花，在青砖地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虞绣心端坐在檀木柜台后，手中的银针正穿过一匹素白绸缎。
那布料薄如蝉翼，却隐约透出血管般的纹路。
她抬头时，发间的银簪微微晃动，在颈侧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冬至夜，黑市大开……”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连生人都来了。”
魏明注意到她绣绷上未完成的图案……正是判官笔的纹样，针脚里缠着几根五彩丝线。
布庄内陈设看似寻常：
东墙悬挂的寿衣料子泛着珍珠光泽，西柜陈列的黄纸透着血色筋络，北架摆放的香烛芯竟是黑发搓成。
“许愿布庄？”魏明指尖掠过一匹暗红绸缎，布料竟如活物般蜷缩，“如果我要许愿……”
判官笔突然自行竖起，笔尖直指虞绣心眉心。
烛火猛地蹿高三尺，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根本不是人形，而是无数丝线纠缠的怪物。
虞绣心颤抖的手指抚过绣绷：“您的愿望……恐怕……”
“轰！”布庄突然剧烈摇晃，所有布料无风自动。
魏明龙鳞臂青光大盛，照亮了虞绣心袖中滑落的物件……半片染血的指甲，正刻着小满的生辰八字。
“这个生辰八字的人在哪？”魏明手中的判官笔急速旋转，笔尖墨色凝聚成一点寒芒，直指虞绣心眉心。
只要再进一寸，这缕游魂便会灰飞烟灭。
虞绣心忽然冷笑，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森白牙齿：“在我这许愿，或者找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你想要什么代价？”魏明猛然发觉双腿如灌铅般沉重。
……不知何时，无数肉眼难辨的丝线已缠上他的脚踝，丝线另一端连接着满屋的布料，每一匹都在微微蠕动。
“这布庄竟是个活物！那些布料都是……”
虞绣心绕过柜台，身形诡异地拔高。
在柜台后看似娇小的她，此刻竟比魏明高出半个头。
她俯视时，脖颈发出“咔咔”的错位声：“我可以帮你，但我要的是……等价的东西。”
她从檀木架上取下一卷白绸。
绸缎展开的刹那，整个布庄响起窃窃私语声。
魏明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用往生者皮肤鞣制的“往生衣”！
“穿上它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虞绣心的指尖抚过绸面，暗红血痕自动组成契约文字，“但代价是，许愿者的生命。”
她突然逼近，往生衣如活物般扬起：“你是愿意穿呢？还是我帮你……”
魏明拼命催动判官笔，却发现笔尖墨汁正被丝线汲取。
往生衣罩下的瞬间，魏明胸前生死印轰然爆发青金光芒……一股剧痛自心口炸开，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血脉游走。
他闷哼一声，龙鳞臂上的青鳞“咔”地崩裂三片，判官笔的墨色也黯淡了几分。
“刺啦！”往生衣被灼穿无数小洞，布料发出的哭声像是千百根针刮过琉璃，尖锐得让人牙酸。
而魏明的指尖已渗出血珠……
虞绣心踉跄后退，喷出的血溅在四周布料上……那些“布料”竟如活物般蠕动，瞬间缠住魏明双脚。
她咧开的嘴角扭曲成笑：“小子，真以为黑市的规矩是您能破的？！”
四壁的人皮同时剥落，化作苍白手臂抓向魏明。
生死印的青光再次暴涨，但这次只逼退半数手臂……
魏明一道法诀而出，生死印随即分离，死印盘旋在虞绣心的头顶，散发出来的死气压迫的她快透不过气来。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魏明胸前仍在流转青金光芒的印记。
一瞬间，无数传说在脑海中闪现……
数百年前那位持判官笔横扫阴司的魏家先祖，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都镇压得不敢抬头的恐怖威能。
“不可能……这印记早该失传了……”她颤抖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衣襟，布料下藏着的本命丝线正在寸寸断裂。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普通的阳间修士，而是继承了魏家最恐怖传承的当代判官。
那些用来对付寻常修士的手段，在他面前不过是儿戏。
“您……生死判官印？”她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佝偻的身形像是被抽走了脊梁，连最擅长的媚笑都维持不住。
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大腿……这是她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到魂飞魄散的恐惧。
魏明手中的判官笔寒芒吞吐，笔尖距离虞绣心的咽喉仅剩半寸：“最后问一次，人在哪？”
整个布庄突然震颤起来，满屋悬挂的“布料”如活物般竖起，化作无数苍白手臂，齐刷刷指向正东方向。
那些布料表面浮现出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黑市分东西两市……”
虞绣心蜷缩着，魂体因“死”字灼烧而颤抖。
“西市卖魂，东市卖命……您那朋友被带去东市裁缝铺，定是有人要拿她填‘五行祭坛’！”
她脖颈处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里面填充的五彩丝线。
魏明胸口的生死印青光大盛，布庄的幻象如镜面般破碎……
原本雅致的房间显露出真实模样：
四壁皆是人皮绷成的墙，货架上陈列的“布料”全是未腐的尸皮，连烛台都是用指骨拼接而成。
角落里，一块暗黄的裹尸布格外醒目，上面残留着张振的气息。
魏明眸光一冷：“这裹尸布……是从哪来的？”
“东……东市裁缝铺租用的……”虞绣心瑟缩着后退，“刚……刚刚还回来……”
她袖中滑落几根银针，针眼里还穿着未干的血丝。
判官笔挑起裹尸布的刹那，布料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魏明将其收入怀中，冷声道：“东市怎么走？”
虞绣心颤抖着爬起，手中绣针飞速穿梭。
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很快成型……那娃娃竟长着与小满相似的脸。
她撕下一截袖中五彩丝线，缝入布娃娃胸腔……那丝线与裁缝铺的一模一样。
“东市裁缝铺的‘引路傀’……”她咳出血沫，“只有缝魂匠一脉才懂这手艺……您若见到针脚逆生的纸人，千万莫碰！”
布娃娃的眼珠突然转动，冲着魏明咧嘴一笑。
“若敢骗我…….”魏明心念一动，盘旋在头顶的“死”字，深深烙在虞绣心魂体上，“你知道后果。”
虞绣心惨叫着蜷缩成一团，慌忙将绣针刺入布娃娃天灵盖：“不敢……奴婢以魂契为证！”
布娃娃蹦跳着朝门外跑去，每走一步，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
魏明紧随其后，临出门时回头一瞥……虞绣心正疯狂抓挠着魂体上的“死”字。
而满屋的人皮布料，全都转向门口，裂开血淋淋的“嘴”落出了诡异的无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