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张网的编织者并非毫无察觉。
就在冯德.玛丽操作的金融暗流汇入东南亚数据洪流后不到十分钟。
艾伦监控屏上一处极其隐蔽的次级警报被触发了——并非来自Ψ系统的主安全协议。
而是来自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监控节点,其标识符艾伦从未见过,像是一个沉睡的守护程序被意外激活。
它没有拦截任何数据,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只是在艾伦的后台日志里留下了一条极简的、几乎被淹没的记录:
「异常资金模式匹配度74.3%。关联性:仰光-查侬。标记:低优先级观察。」
艾伦的血液瞬间有些发冷。这不是Ψ系统常规的安防反应。这更像是一个……预留的后门。
一个隐藏在庞大系统深处、专门用于监控特定类型异常(比如,利用其自身网络进行的反向操作)的沉默哨兵。
74.3%的匹配度不足以触发全面警报,但“低优先级观察”意味着他们刚刚的行动已经被一个未知的监视者瞥见了一角。
“玛丽,”艾伦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依旧冷静,但多了一丝紧绷,“我们可能碰到了一点‘灰尘’。
操作留下了极细微的痕迹,被一个未知协议标记为‘低优先级观察’。目前看没有立即风险,但……”
但她没有说完。风险窗口依然存在,但它的性质变了。
他们原本以为在巨兽受伤混乱时刺出的匕首,可能只是擦着鳞片划过,甚至让巨兽感知到了一丝微痒。
陆彬听到了艾伦的通报,他指尖的火苗图标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看向冰洁,两人眼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行动必须更快。
必须在那个“低优先级观察”升级之前,让所有该发生的都发生。
真正的博弈,从来都是在你以为得手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网已颤动,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只在瞬息之间。
陆彬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却如同在沉闷的雷暴云层中透下的一缕坚定阳光。
艾伦通报的“灰尘”带来的寒意,并未让他退缩,反而印证了他们手中最后底牌的份量与精准。
“一点‘灰尘’……正好说明我们走的路,擦到了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
陆彬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平静地传回给艾伦和玛丽,也落入身旁冰洁的耳中。
他没有丝毫慌乱,因为方才那番行云流水又兵行险着的操作,并非全然出自他个人的决断。
他指尖轻点,平板电脑上加密区域的界面再次变化,不再是地图,而是三份极其简短的、用特殊加密算法生成的指令摘要。
发件人标识分别是三个看似普通的内部代码,但陆彬知道它们代表着谁——ImI三位早已退居幕后、却从未真正离开的创始人:
深谋远虑、人脉通达的前董事长约翰·史密斯先生。
以技术洞见和战略布局着称的刘志强先生。
以及那位以铁腕运营和深谙各种“规则”而闻名的张建国先生。
这三份指令,正是在那次秘密会面后,通过绝对安全的线下渠道分别送达他手中的“锦囊”。
它们没有详尽的计划,只有最关键的行动原则、资源调用路径和危机应对的核心逻辑。
史密斯先生的指令确保了在金融层面有可供利用的、独立于Ψ监控之外的“暗线”。
刘志强的分析精准预判了Ψ系统在面临外部重大冲击(如缅北战事)时可能出现的核心资源调配模式和数据盲点。
而张建国的贡献,则是一套如何利用对手规则、在其体系内进行“精准破坏”而不立刻引发全面反噬的极端策略。
“利用他们自己的通道”、“混入他们的数据洪流”、“保持低于阈值的扰动”——这些刚才他们成功实施的操作精髓,几乎完全复刻了三位创始人提供的策略纲要。
甚至包括对可能存在的“深层监控节点”的预警以及“低优先级观察”状态下的应对方式——继续加速,在对方重新评估威胁等级前达成核心目标。
“原来如此……”冯德.玛丽在另一端也恍然,她调动史密斯留下的暗线时,只觉得无比顺畅,仿佛早有路径铺设,此刻才明白这是早已埋下的伏笔。
艾伦看着那条“低优先级观察”的记录,原本的紧绷稍稍放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叹服。
她意识到,她们的冒险一击,并非纯粹的赌博,而是落在了一张由更高明棋手预先勾勒出的安全网格之上,虽然依旧危险,却有了方向和承托。
“印刷作坊必须立刻启动。”陆彬的声音斩钉截铁,“‘灰尘’意味着时间比我们想的更少。按照第二套预定方案进行分发。”
真正的博弈,不仅是勇气与技术的较量,更是底蕴与预见的对撞。
三位创始人的锦囊,并非直接出手,而是为他们这枚射出的箭矢,校准了方向,并赋予了它能穿透第一层风障的初始力量。现在,箭已离弦。
陆彬的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加密频道里荡开一圈细微却坚定的涟漪。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个不同的地点,三台看似普通的设备屏幕亮起,接收到了经过数层跳转和伪装后抵达的最终执行指令。
旧金山,mission区,那家散发着油墨与旧纸气息的印刷作坊深处。
老旧的激光打印机原本处于休眠状态,此刻却突然嗡鸣启动。
它连接的是一台没有任何无线模块、物理隔绝的电脑。
一份早已接收并加密存储的文件被自动解密、送入打印队列。
机器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吞吐纸张,上面印着的并非政治宣传口号,而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资金流向图和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推演——那份关于Ψ系统真相的报告,正从数字幽灵转化为可触摸的物理存在。
守在一旁的,是一位沉默寡言、受雇于张建国先生多年前布下的“安全网络”的老人,他面无表情地将一沓沓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热的纸张放入准备好的不同型号的信封和文件夹中,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ImI总部,数据安全部。
艾伦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调取着刘志强先生提供的“盲点地图”中预标记的几个内部物流代码。
她将几个特定的货物追踪Id与刚刚打印完成的文件包绑定,这些Id对应的是ImI内部在不同行政区之间流转的普通设备配件和宣传品物流渠道。
报告被拆分成数份,伪装成“市场调研报告”、“旧金山湾区服务器维护日志备份”和“跨部门项目沟通纪要”。
即将搭乘ImI自己的物流车,混入每日川流不息的包裹洪流,前往几个不同的安全屋和中转点。
这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方式——利用系统自身的运输网络来输送瓦解系统的弹药。
缅甸仰光,“查侬贸易公司”的仓库内。
玛丽汇出的资金刚刚到账不久,一部分已被迅速提取,换成了一箱箱贴着“农机配件”标签的货物,正被工人搬上一辆不起眼的卡车。
司机的加密手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不是一个地址,而是一个动态变化的坐标序列和一组验证码。
卡车的目的地不再是预定的同盟军据点,而是根据指令,将前往一个更靠近冲突前沿的、由当地复杂势力控制的交接点。
这笔来自旧金山的“火”,将以更直接、更迅猛的方式被投入战场,进一步拉扯Ψ系统及其盟友的注意力。
所有动作几乎同步完成,精准得如同瑞士钟表。
三位创始人的“锦囊”提供的不仅是策略,更是一套深植于ImI肌理乃至更广阔区域的、沉睡多年的执行网络。此刻,这些网络被同时激活。
陆彬看着平板上代表三个行动点的图标依次亮起绿色,最终同时开始闪烁,标志着行动已进入不可逆阶段。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巨大的重量。
箭矢已然飞出,它能否命中目标,又会引发何等规模的风暴,无人能完全预测。
他关掉屏幕,抬起头,迎上冰洁的目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办公室外,那些关于大选辩论、关于州长背书、关于星球命运的喧嚣争论。
那些声音,此刻听起来无比遥远。真正的历史,正在寂静中悄然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