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人踏着暮色回到娲皇宫,宫门外的宫灯早已亮起,那宫灯是琉璃所制,罩着橘黄色的光晕,如繁星坠在朱红宫墙下,将青石板路照得一片通明,连石缝里的青苔都看得真切。
孙悟空今日逛得尽兴,从通济桥的游鱼看起,到糖画摊的甜香,再到戏台上的红脸关公,早已累得眼皮打架,睫毛上仿佛坠了铅。刚被青霞扶到寝殿的床榻边,那铺着雪白狐裘的榻面还没焐热,他便“咚”地倒了下去,连靴子都没脱——那双云纹战靴上还沾着沙县集市的尘土,此刻全蹭在了锦被上。毛茸茸的脑袋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一埋,鼻息瞬间变得绵长,不多时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像小兽在喉咙里哼唧。
尾巴还在身侧轻轻扫着榻面,扫得铺在榻边的银丝毯微微颤动,像条满足的小狗,连嘴角都噙着丝笑意,想来是又梦到了扛着糖画金箍棒在集市上飞奔的快活事。
紫霞取过绣着缠枝莲的锦被给他盖好,被角刚碰到孙悟空的脚踝,他便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尾巴卷住了被角。紫霞忍不住与青霞相视而笑,那笑意里藏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疼惜。
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门轴转动的“咿呀”声轻得像叹息,生怕惊扰了这猴头的好梦。
接下来的两日,孙悟空索性在娲皇宫周边十里地彻底逛了个遍,恨不能把每寸土地都踩上脚印。青霞紫霞陪着他,像护着个顽童。先是去了前日听戏的戏台,那老槐树的叶子经过一夜露水,更显青翠。戏班正演到《琵琶记》的“糟糠自厌”,赵五娘捧着糠麸哭唱“这糠呵,尚兀自有人吃,奴家的苦呵,没处告”,声泪俱下,听得紫霞掏出帕子不住地擦眼角。
孙悟空虽仍不懂那些深闺怨怼,却也跟着紫霞皱起眉头,爪子攥得紧紧的,嘴里嘟囔着“那书生忒不是东西!让俺老孙见了,定一棒子敲醒他的脑袋!”
惹得周围看戏的老汉们哈哈大笑,说这猴小哥比戏里的人还急。
后又转到城西的“醉仙楼”,掌柜的是个戴方巾的秀才,听说他是娲皇宫出来的客人,连忙从地窖里取出珍藏的桂花酿。那酒装在青花瓷坛里,启封时香气冲天,像打翻了百花园。孙悟空学着凡人的模样,用青瓷杯抿了一口,只觉酒香醇厚中带着桂花的甜,比天庭的仙酒多了几分烟火气,竟也喝得微醺。
他把尾巴盘在桌腿上,随着酒楼里的说书声左右摇摆,差点把桌上的食物放到桌子底下,青霞气的瞪了孙悟空一眼,孙悟空才赶紧收住尾巴,不敢再乱晃。
第三日,他们寻到城东的浣花溪垂钓。那溪水清澈见底,水底的水草随波摇曳,像少女的绿裙。孙悟空哪里耐得住性子,鱼竿刚甩下去,浮漂还没站稳,他便急着提上来,折腾了半晌也没钓着一条鱼,急得抓耳挠腮,把旁边的紫霞笑得直不起腰。最后索性“扑通”一声脱了靴子跳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青霞的红衣。他在水里扑腾着,双手乱抓,倒把鱼群惊得四散奔逃。
亏得他眼尖,瞅准一条金红色的鲤鱼,猛地扑过去按住,笑得合不拢嘴,举着鱼往岸上冲,活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上岸时浑身湿透,猴毛都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轮廓,活像只落汤鸡,惹得溪边捣衣的妇人都停下了木槌,捂着嘴偷笑。
傍晚还去看了民间的踏歌舞蹈,姑娘们穿着五彩的罗裙,裙摆上绣着日月星辰,踩着“咚咚”的鼓点旋转,裙摆飞扬如绽放的花朵,腰间的银铃“叮铃”作响。孙悟空看得兴起,也跟着蹦跶起来,学着姑娘们的样子甩胳膊踢腿,尾巴甩得像条鞭子,引得周围人阵阵哄笑,紫霞拉都拉不住,只好任由他在人群里穿梭,像颗活蹦乱跳的小石子。
待到第四日清晨,第一缕霞光刚染红河面,把天上的云彩染成了胭脂色,孙悟空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早饭的桂花糕都顾不上吃,嘴里叼着半根油条就径直往炼石殿跑去。殿门没关,晨露在门环上凝结成珠,一碰就“滴答”落下。
他大咧咧地推门而入,见女娲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块五彩石细细打磨。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衣袂飘飘如谪仙,指尖的石粉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星子。
“女娲姐姐!”孙悟空几步冲到榻前,脚下的靴子在金砖地上蹭出“沙沙”声,脸上满是急切,尾巴在身后欢快地甩着,差点扫倒榻边的博古架,“俺老孙的伤口彻底好了,是不是能回花果山了?你看——”他还特意活动了活动胳膊,又原地蹦了两下,胸口的衣襟飞扬,“一点儿不疼了!比没受伤时还灵活!”
女娲放下手中的五彩石,指尖还沾着点石粉,她抬头看向孙悟空,眼中带着笑意,像看着自家的顽童:“急什么?先坐下。我再用神力给你检测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孙悟空挠了挠头,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枕巾都歪了,有些不情愿:“姐姐,俺老孙不用吧?天道仙子前几日说了,三日准能好,这都第四日了,准保没事儿!你看俺昨日还在河里抓鱼呢,灵活得像条泥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女娲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凳,那凳子上还放着个软垫,绣着凤凰戏牡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坐下吧,片刻就好。不然,我可不放你走。”
孙悟空见状,只好乖乖坐下,屁股刚沾到凳面,就忍不住又说:“俺老孙真是好了,昨日吃了三碗米饭,还吃了整整一锅菜,力气大得很!”
女娲没再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团柔和的白光,像捧着颗小太阳。
她轻轻按在孙悟空的胸口,那白光带着温润的神力,缓缓渗入他体内,顺着经脉流转,所过之处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孙悟空起初还想再念叨两句,被这股暖意包裹着,竟也乖乖闭了嘴,只觉得胸口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此刻像被温水泡过一般,连带着丹田的灵力都活跃起来,再无半分不适。
片刻后,女娲收回手,白光消散在空气中,她眼中笑意更浓:“确实好了,经脉通畅得像新疏浚的河道,灵力也归位了。”
见孙悟空正要欢呼,她又补充道,“不过要提醒你,虽然伤口彻底愈合,身体还没从虚弱里完全缓过来,这几日仍不能剧烈运动。翻筋斗云也得悠着点,别再像以前那样一飞就是十万八千里,改驾祥云,稳当些,懂吗?”
孙悟空连连点头,脑袋点得像捣蒜,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尾巴在身后扫得地面“呼呼”响:“知道知道!俺老孙记下了!保证慢慢飞,比蜗牛还慢!那俺这就驾云回花果山?小猴们肯定想死俺了,说不定都在洞口望眼欲穿呢!”
女娲被他这猴急模样逗笑,扬声喊道:“青霞!紫霞!”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走进殿来,青霞依旧是一身红衣,头上的青鸾簪在晨光中闪着光,簪尾的红宝石像颗跳动的小火苗;紫霞穿着淡紫裙衫,手里还拿着个刚从御花园摘的蟠桃,果皮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娘娘唤我们?”两人齐声问道,声音像山涧的清泉。
“孙悟空今日要回花果山,你们俩驾云跟着他。”
女娲叮嘱道,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他身子刚恢复,你们多照看些,别让他半路逞强。要是摔下来,仔细你们的皮——尤其是你,青霞,看好他,别让他仗着好了就胡来。”
青霞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捆仙绳,绳头的金铃“叮”地响了一声:“放心吧娘娘,保管把这猴头平安送到花果山。要是他敢不听话,我就用捆仙绳把他绑在云头上,让他眼睁睁看着花果山在眼前晃悠却摸不着!”
紫霞也点头,把蟠桃往袖子里塞了塞:“我们会看好他的,定不让他乱来。”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急了,从凳子上蹦起来:“俺老孙才不用绑!快走吧!再不走,黄花菜都凉了!”
说罢,他一蹦三尺高,撞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率先冲出炼石殿,往宫外飞去,披风在身后展开,像面小旗子。
青霞紫霞相视一笑,连忙跟上。三人来到宫门外的白玉广场,孙悟空深吸一口气,丹田灵力微动,一朵筋斗云便从脚下升起,那云彩白得像刚弹好的棉絮,稳稳托着他。他回头冲姐妹俩喊:“快点!再慢,俺就不等你们了!”
青霞紫霞也各自召来祥云,青霞的祥云如烈火般红艳,上面还浮着点点金芒;紫霞的则似薰衣草般淡紫,萦绕着细碎的花瓣。两朵云一左一右跟着孙悟空的筋斗云,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像护卫着一颗珍贵的明珠。
云头疾速掠过山川河流,下方的村庄像棋盘上的棋子,河流如银色的带子。孙悟空望着下方渐渐熟悉的景致,嘴里不停念叨:“不知道花果山现在怎么样了?桃林的秋桃熟了没?水帘洞的水大不大?俺老孙在娲皇宫待了将近十天,却像待了十年似的!”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那里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像片浅粉色的花瓣,“回去定要让小猴们看看,俺老孙不仅没事,还带了糖画的花样回来,教他们用糖浆画金箍棒!”
青霞驾着云跟在旁边,闻言笑道:“你这猴子,就这么不喜欢娲皇宫?娘娘待你可不薄,又是让仙娥亲自给你熬药,又是让膳房给你炖人参汤,比待自家孩子还上心。”
孙悟空连忙摆手,爪子摇得像拨浪鼓:“这话差矣!娲皇宫好得很,雕梁画栋,仙乐飘飘,姐姐和你们也待俺老孙亲如家人,只是——”
他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下来,像块被晒化的糖,“俺就是想家了,想花果山的桃子,想小猴们围着俺喊大王,想水帘洞的水声响,想演武场的呼喝声,那才是俺老孙的根呐。”
紫霞在一旁轻声道:“想家很正常。你要日后有空,记得常来娲皇宫玩,我还能陪你去沙县听戏,上次那《琵琶记》的结局,你还没听完呢,赵五娘最后可是——”
“别说出来,说出来就没味儿了。”
孙悟空连忙捂住耳朵,“俺老孙要自己去听!一定一定!日后俺老孙闲得没事儿干,就去娲皇宫找你们!到时候再去吃那家‘福来居’的扁食,上次没吃够,那汤里的胡椒粉,辣得俺老孙直打喷嚏,过瘾!”
三人说说笑笑,云头速度极快,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一片熟悉的绿水青山,花果山的轮廓在云雾中渐渐清晰。
山顶的瀑布飞流直下,如白练悬空,撞击在岩石上,声音在云端都能听见;山腰的桃林一片绯红,像燃着的火焰;山脚的水帘洞隐约可见,洞口的水汽蒸腾,像蒙着层白纱,隐约还能听见猴子们的欢叫声,叽叽喳喳的像在开大会。
“到了!”孙悟空眼睛一亮,像两颗被点亮的灯笼,祥云猛地加速,往山下飞去,吓得紫霞连忙喊他慢些。
青霞喊道:“慢点!忘了娘娘说的话了?你这猴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孙悟空放慢速度,回头笑道:“知道啦!你们也回去吧,到了花果山,俺老孙就安全了!告诉女娲姐姐,改日俺老孙给她送最新鲜的桃子!”
紫霞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颗蟠桃递过去:“这个你带着路上吃,或者给猴子们。回去后好好养着,别刚回去就领着小猴们上蹿下跳。”
青霞也道:“我们回娲皇宫复命了,你若再受伤,可没人替你向娘娘求情,到时候疼死你都活该!”
嘴上说着狠话,眼里却带着笑意。
“放心吧!”
孙悟空接过蟠桃,摆了摆手,祥云载着他往水帘洞的方向落去,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青霞紫霞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才调转云头,缓缓往回飞去,云尾的金芒和花瓣,在蓝天上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
孙悟空的祥云落在水帘洞前的空地上,刚一落地,就闻到一阵熟悉的桃香,甜得像蜜,勾得他肚子“咕咕”叫。他抬头望去,只见洞口旁边的桃树上,挂着几颗熟透的秋桃,红得像盏盏小灯笼,果皮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
“嘿,正好!”
孙悟空几步爬上树,爪子抓住树干,“噌噌”几下就到了树顶,摘下最大的一颗,在衣服上蹭了蹭,把绒毛擦干净,“咔嚓”咬了一大口,甜美的桃汁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胸口的猴毛上。他咂咂嘴,心里舒坦极了,像喝了琼浆玉液,“还是花果山的桃子对味儿!比天庭的仙果好吃一百倍!”
他又摘了几颗揣在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揣了个小包袱,刚跳下树,就瞧见水帘洞外新摆了张青石桌,那桌子是用整块青石雕成的,上面还刻着棋盘。
桌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仙子正斜倚在石凳上,闭着眼睛似在小憩,阳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旁边还放着个未绣完的香囊,针脚细密,绣的是朵盛放的莲花,花瓣上的露珠还没干,晶莹剔透。
“师姐!”孙悟空几步冲过去,脚下的石子被踢得“咕噜”滚远,笑着喊了一声,“俺老孙回来了!想俺了没?”
白衣仙子睁开眼,眸中瞬间漾起笑意,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片云:“你这猴子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那水帘洞里的石床,怕是要被蜘蛛占了窝了,到时候你就得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孙悟空听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尾巴在地上扫出个小坑,从怀里掏出个最大的秋桃递过去:“给,刚摘的,甜着呢!俺老孙明明记得走之前,这桃还青着呢,硬得能砸核桃,这才几天,就长得这么大了!”
白衣仙子接过桃子,指尖触到微凉的果皮,像碰着块暖玉,笑着说:“山中无日月,这秋桃本就熟得快,你走这十日,正好赶上第一波熟的。昨日还有小猴说,要等大王回来一起摘呢。”
她咬了一口,桃汁清甜,眉眼都弯了起来,像新月挂在脸上。
孙悟空往洞里瞅了瞅,见洞壁上的石灯还亮着,问道:“对了师姐,花果山近日发展得如何?军工厂那边没出什么岔子吧?上次俺走时,那帮小猴还在研究怎么给火炮装轮子呢。”
“好得很。”
白衣仙子语气带着赞许,像夸自家孩子,“你是不知道,军工厂里的那些猴子精得很,也勤奋,短短十天内,新造的火炮就添了上百门,黑黝黝的排在一起,像列阵的小将军。还有几个小猴琢磨着改进火药,说是威力能比之前大上三成呢,昨日试爆时,震得山顶的石头都掉下来几块。”
“可以呀!”孙悟空听得眉开眼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差点把旁边的青石桌掀翻,“改日俺老孙定要去军工厂,好好表扬他们一回,每人赏三个大桃,再给他们讲俺在沙县听的戏!”
白衣仙子笑着摇头,像拨浪鼓:“行了,别得意了。跟我来,玄女这几日也担心你得紧,茶饭不思的,你回来了,该过去演武场报个平安,让她放心。”
孙悟空忙不迭点头,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扫着地面,带起的风卷着几片桃叶打了个旋。他跟着白衣仙子往演武场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噔噔”响。
刚转过山坳,一阵整齐的呼喝声便如浪潮般涌来,“嘿!哈!”震得头顶的树叶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演武场豁然开朗,只见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猴子正在操练。前排的壮猴举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刀身映着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们正跟着南方七宿中的心宿操练劈砍,每一刀都劈得虎虎生风,刀刃带起的风刮得旁边的彩旗猎猎作响;后排的小猴挥舞着碗口粗的木棍,木棍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他们练的是棍法,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偶尔有小猴力气不足,木棍脱手砸在地上,引得周围一阵哄笑,却被旁边的老猴一瞪,连忙捡起棍子继续练;场边还有一队猴子在练习队列,他们穿着统一的藤甲,踩着鼓点迈着正步,步伐整齐划一,连摆臂的幅度都分毫不差,领队的老猴嗓子都喊哑了,手里的令旗挥得像朵花。
南方七宿中的几位正站在台前指点,井木犴拿着根长杆,时不时戳向某个动作不到位的猴子:“腰挺直!腿再抬高点!软绵绵的像没吃饱饭!”
张月鹿则在一旁示范枪法,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银弧,看得小猴们眼睛都直了。
沙僧站在场地中央,手里拿着条鞭子,那鞭子是用犀牛尾做的,鞭梢泛着油光,他时不时“啪”地一声抽向旁边的木桩,木桩上早已布满鞭痕,吓得偷懒的小猴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腰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演武场边的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龄怕是有上百年了,粗壮的树干需要五六个猴子才能合抱,树皮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刀痕,都是历年操练时留下的。
树下摆着几张青石凳,九天玄女正坐在其中一张上,手里拿着张竹简,竹简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训练表,哪队练刀、哪队练棍、何时休息、何时考核,记得清清楚楚。她眉头微蹙,食指轻轻点着竹简上的“阵法”二字,像是在思索着如何排兵布阵,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肌肤莹白如玉,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真切,鬓边的一缕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却浑然不觉。
“玄女师父!”孙悟空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声音清亮得像铜铃,穿透了操练的呼喝声。他脚步轻快地蹦了过去,脚下的石子被踢得“咕噜噜”滚远,毛茸茸的脸上笑开了花,尾巴在身后摆得像面小旗子。
九天玄女猛地抬头,手中的竹简差点掉在地上。
当看到孙悟空蹦蹦跳跳的身影时,她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她连忙放下竹简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裙摆扫过石凳,带起的风把地上的几片落叶吹得打了个旋。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从他的胸口扫到四肢,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连他耳后沾着的桃汁都没放过,确认没有新的伤口,最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胸口的衣襟随着呼吸起伏,声音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伤口好了就行,没事儿就好。”
孙悟空见她眼中的担忧像潮水般渐渐退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欣喜,便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从怀里又掏出个秋桃递过去。那桃子红得发紫,上面还沾着他的体温,绒毛被蹭得干干净净:“师父,别担心了,你看俺老孙这不是好好的?能跑能跳,还能打架!秋桃熟了,甜着呢,你尝尝。”
九天玄女接过桃子,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桃子,果皮上还带着新鲜的果蒂,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她慢慢啃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带着阳光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
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压得她这几日寝食难安的焦虑,也随着这口桃香烟消云散了。
微风拂过,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哼唱。白衣仙子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手里把玩着片树叶,看着孙悟空凑在九天玄女身边,叽叽喳喳说着在娲皇宫的趣事——他一会儿比划着糖画师傅如何画金箍棒,一会儿学着关公的唱腔吼两句,尾巴得意地晃来晃去,扫得地上的尘土都飞起了小旋儿,活像个向大人讨赏的孩子。
她与九天玄女暗自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交汇,又默契地移开,眼中都泛起温柔的笑意。
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这猴头,不管走多远,不管经历多少事,回来时,还是这副毛毛躁躁、没心没肺的模样,真好。花果山有他在,就永远像这演武场的呼喝声一样,充满了生生不息的热闹与希望。
赋词一首:
《临江仙·归山》
十日宫闱辞旧梦,云帆轻挂归程。
糖香戏影渐分明。
鲤肥新酒暖,踏歌舞衫轻。
故苑桃熟迎倦客,阶前笑唤师名。
青鸾簪映晚霞明。
初心从未改,依旧是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