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黑石城以北的荒山野岭。野狼峪两侧高耸的崖壁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两头沉默的巨兽,俯视着下方那条狭窄幽深的通道。谷底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鸣,更衬得四周死寂得可怕。
崖顶密林深处,陈大疤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独眼如同最耐心的猎鹰,死死盯着北方谷口的方向。他和他精心挑选的几百号老油子,如同磐石般潜伏在预先挖好的掩体和新铺的草皮下,呼吸都压得极低。身边,是被厚重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床弩,粗如儿臂、闪着幽蓝寒光的特制弩箭已悄然上弦,对准了下方谷道的几个致命区域。更远处,负责操纵滚木礌石的汉子们,手紧紧握着撬棍和斧柄,肌肉紧绷,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另一侧崖顶,柱子和铁头各自统领着数千伏兵,同样屏息凝神。弓箭手的手指搭在弓弦上,箭囊就放在手边。刀斧手伏在岩石后,锋利的刀刃紧贴着冰凉的石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方,等待着猎物踏入死亡的陷阱。
黑石城北门城楼之上,凌风迎风而立,黑袍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平静地遥望北方,仿佛能穿透数十里的空间,看到那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灰灰安静地蹲坐在他脚边,银灰色的毛发与晨曦微光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碧绿的狼眼,锐利地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只有凌风能听到的预警性呜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太阳逐渐升高,驱散了薄雾,将野狼峪狰狞的地形清晰地暴露出来。
“来了!”
几乎是同时,埋伏在最前沿的几个观察哨,通过手中打磨光亮的铜镜片,将微弱的反光信号传递回来!
北方地平线上,一道漫天的烟尘如同黄色的巨龙,滚滚而来!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麻!紧接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在谷口远方,迅速放大!旌旗招展,寒光闪烁!北凉秃鹰部的狼头大旗,在风中狂舞!
“呜——呜——呜——”
苍凉而充满野性的牛角号声从谷外传来,伴随着骑兵们如同狼嚎般的呼啸声!三千北凉精锐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丝毫没有减速,一头就扎进了野狼峪狭窄的通道!
马蹄践踏着谷底的碎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骑兵们挥舞着弯刀,脸上带着狰狞与贪婪,催促着战马向前狂奔!队伍拉得极长,前锋已然深入谷中,后队还在不断涌入!整个峡谷,瞬间被奔腾的铁骑和喧嚣的声浪所充斥!
崖顶,所有伏兵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陈大疤独眼中凶光爆射,死死盯着下方如同长蛇般涌入的敌军,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凌风通过蛊虫母体与跟在陈大疤及几个关键节点指挥官身边作护卫的黑甲卫,保持着微弱的精神连接,感知着战场态势。他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礁石,等待着最佳时机。
北凉军前锋毫无察觉,继续狂飙突进!中军大旗下,秃鹰顶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身披重甲,挥舞着战刀,不断嘶吼催促:“快!快!穿过这鬼地方!黑石城的粮食和娘们在等着我们!”
整个队伍的前半段,已经完全进入了伏击圈的最核心区域!后队也大部分涌入了谷口!
就是现在!
凌风眼中寒芒一闪!意念如同无形的令箭,瞬间发出!
“放!!”
陈大疤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跳起身,独眼赤红,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轰隆隆隆——!!!”
早已准备多时、卡在关键节点上的巨大礌石,被数根粗大的撬棍猛地撬动,脱离了束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陡峭的崖壁疯狂滚落!碎石飞溅,烟尘冲天!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压过了万马奔腾!
“砰!!!咔嚓——!!!”
第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千斤巨石,如同天罚,精准无比地砸在野狼峪的谷口位置!当场将十几名刚刚冲入谷内的北凉骑兵连人带马砸成了肉泥!去路,被彻底堵死!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更多的巨石轰然落下,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后路,已断!
“敌袭!有埋伏!!”谷内的北凉军瞬间大乱!惊呼声、惨叫声、马匹受惊的嘶鸣声骤然爆发!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床弩!放!”陈大疤的吼声再次响起!
“嘣!嘣!嘣!嘣!”
十架隐藏在崖壁凹陷处的重型床弩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响!十支如同短矛般的特制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呈一个极小的角度,居高临下,狠狠射入谷底骑兵最密集的区域!
“噗嗤!噗嗤!噗嗤!”
恐怖的贯穿声接连响起!弩箭所过之处,无论是人是马,都被轻易地撕裂、贯穿!一支弩箭甚至连续射穿了三四名骑兵,带起一蓬蓬血雨和残肢断臂!谷底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弓箭手!覆盖射击!”柱子、铁头的怒吼声从两侧崖顶同时响起!
“嗖嗖嗖嗖——!!!”
早已等待多时的数千弓箭手同时起身,拉开满弓!刹那间,黑色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几乎遮蔽了谷地上方的天空!密集的箭雨无情地落入拥挤不堪、无处躲藏的北凉骑兵队伍中!
“啊!”“我的眼睛!”“救命!”
惨叫声响成一片!缺乏重甲防护的北凉轻骑,在这从天而降的死亡之雨面前,脆弱得如同麦秆!不断有人中箭落马,被受惊的战马践踏成泥!混乱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稳住!不要乱!举盾!向前冲!冲出去!”秃鹰又惊又怒,挥舞着战刀试图稳住队伍。但峡谷狭窄,队伍拥挤,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训练有素的北凉铁骑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头顶箭如雨下,前方去路被堵,后方退路已断!
“滚木!放!”陈大疤的第三道命令如同催命符!
一根根前端削尖、沉重无比的巨大原木,被从崖顶推下,沿着陡坡加速翻滚、弹跳,以毁灭性的势头砸入谷底的人群!
“嘭!咔嚓!”
骨骼碎裂声、盾牌破碎声、绝望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滚木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模糊!
野狼峪,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死亡的漩涡,吞噬着北凉铁骑的生命!
野狼峪内,已成人间地狱。
头顶是无穷无尽、嗖嗖落下的夺命箭雨,两侧是不断滚落、砸得人筋断骨折的巨木礌石,脚下是湿滑的血泥和残缺不全的尸首。北凉骑兵拥挤在狭窄的谷底,进退不得,人喊马嘶,乱作一团。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击垮了他们的斗志。不断有人被射落马下,被受惊的战马踩踏,被翻滚的巨木碾过。鲜血染红了谷底的碎石和枯草,浓重的血腥气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顶住!向前冲!推开乱石!冲出去!”秃鹰光头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重整队伍。他身边的亲卫举着皮盾,拼死抵挡着箭雨,但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将军!不行啊!乱石太大太多!根本搬不动!”一名浑身是血的千夫长哭喊着报告,“弟兄们死伤太惨重了!挤在一起就是活靶子啊!”
“废物!”秃鹰一刀劈了那名千夫长,状若疯虎,“下马!步战!给我爬上崖壁!宰了那些放冷箭的南蛮子!”
一些悍勇的北凉兵试图下马,凭借矫健的身手向陡峭的崖壁攀爬。然而——
“咻!咻!咻!”
早已埋伏在崖壁中层洞穴和石缝中的黑石城神射手们,冷静地扣动扳机,或用强弓精准点杀。那些试图攀爬的北凉兵如同下饺子般纷纷中箭坠落,非死即伤。
“床弩!瞄准中军将那杆大旗!给我射!”陈大疤在崖顶看得分明,再次下令。
“嘣!嘣!”
两架床弩调整角度,粗大的弩箭带着撕裂布匹般的尖啸,直扑秃鹰所在的中军!
“保护将军!”亲卫队长目眦欲裂,猛地将秃鹰扑下马背!
“噗嗤!”一支弩箭擦着秃鹰的头皮飞过,将他身后的掌旗官连人带旗杆射了个对穿!狼头大旗轰然倒下!
另一支弩箭则狠狠扎进人群,再次带起一片血雨!
帅旗一倒,北凉军本就濒临崩溃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混乱加剧!
“就是现在!”凌风冰冷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清晰地传入陈大疤脑中。
“弟兄们!随老子杀下去!宰了那个秃驴!”陈大疤独眼血红,猛地抽出腰刀,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杀!!!”
早已等待多时、憋足了劲的数百精锐,如同猛虎出闸,从预设的几条极其隐蔽的陡峭小径蜂拥而下!这些人都是陈大疤亲手挑选的亡命徒,身手矫健,悍不畏死,如同匕首般直插混乱的北凉中军!
“挡住他们!挡住!”秃鹰刚被亲卫从地上拉起来,就看到一群如同煞神般扑来的黑甲敌军,惊得魂飞魄散!
“北凉狗!纳命来!”陈大疤一马当先,手中腰刀舞得如同风车,一刀就将一名试图阻拦的北凉百夫长连人带刀劈成两段!鲜血溅了他一脸,更添几分狰狞!
“保护将军!”亲卫们拼死围拢上来。
“滚开!”柱子、铁头也从另一侧率军杀到!两人如同两辆重型战车,一个挥舞着门板般的巨斧,一个抡动着沉重的狼牙棒,所过之处,北凉兵骨断筋折,血肉横飞!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杀开两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