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荒原的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寒风如刀,刮过荒原上干枯的植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万千魂灵在同时哭泣。暗紫色的天幕低垂,死死地压在大地上,连那些血管般狰狞扭曲的云絮都仿佛凝固了,宛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天际,渗出不详的光。部落聚居地的入口处,稀稀落落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地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着一张张凝重、悲怆而又无比坚毅的面庞。空气中的寒意几乎能冻结血液,但比这更冷的,是弥漫在每个人心头那化不开的决死之意,气氛沉重粘稠得能滴出水来。
乌坎长老佝偻的身子在猎猎寒风中微微发抖,并非全然因为寒冷,更是因为那沉甸甸的、即将送别孩子们踏上死路的悲痛。他那双布满深深刻痕般皱纹、青筋虬结的手,死死紧握着那根世代传承、已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祖先骨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显得苍白。他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阴翳的眼睛,如同最精细的篦子,缓缓扫过面前每一位即将出征的战士,目光中既有身为长老的骄傲,更有一种难以言说、椎心刺骨的痛楚。他的嘴唇嗫嚅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呼唤:
“孩子们,” 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血丝,“先祖的魂灵与你们同在。”
两支小队如同石雕般沉默地站立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消散,仿佛他们生命的余温正在被这无情的荒原急速抽走。一队由岩锤带领,共九人,是部落中公认最悍不畏死、筋骨最为强健的勇士。他们粗壮的躯干上,紧密地捆绑着一块块不规则、棱角狰狞的能量矿石,那些矿石在黑暗中自主地泛着不稳定的、仿佛心脏跳动般的幽微光芒,内部似乎禁锢着随时都会苏醒、毁灭一切的凶兽。岩锤——这个肩膀宽厚得如同山岩般的汉子,正以超乎外表的细致,亲自检查着每个队员身上那简陋却至关重要的引爆装置。他那双惯常挥舞重锤、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大手掌,此刻却异常灵巧而稳定地穿梭在绳索与机括之间,确保每一个连接处都牢固可靠,不容有失。
“黑石,你左肩的绳索太松了,奔跑时容易晃动,再紧一圈!” 岩锤低沉浑厚的声音如同闷鼓,打破了这死寂的宁静。他走到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名叫黑石的年轻战士面前,不由分说,亲手为他重新调整、勒紧肩上的装置。那年轻的战士身体因紧绷而微微颤抖,但他只是用力地、近乎执拗地微微点头,紧抿着失去血色的薄唇,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或恐惧,只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纯粹。
另一队则由厉烽带领,包括他在内仅五人。厉烽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扎根于绝壁的孤松,黑色的眼眸深邃,即便在这浓稠的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他身后的四名年轻猎手,是部落里千挑万选出来、最擅长潜行匿踪、速度最快的精英。他们身着经过特殊鞣制、轻便如无物的暗色皮甲,脸上、手臂上都用特制的、混合了荒原泥土与草木灰烬的泥彩涂抹出断续的斑纹,使得他们几乎能与周围环境的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他们的眼神如同磨砺过的刀锋,闪烁着极度的警惕与不容动摇的果决,每个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肩上所担负的、关乎部落存续的使命。
乌坎长老开始了那古老而简短的祈福仪式。他颤巍巍地从一个边缘已有缺口的粗糙陶罐中,取出用特殊植物汁液和稀有矿物粉末精心调制的、呈现出深邃幽蓝色的颜料。他用右手拇指郑重地蘸取那冰凉的膏体,然后依次走到每一位战士面前,踮起脚,将指尖轻轻点在他们汗湿或冰冷的额头上,缓缓画下那个代表着力量与守护的、磐石部落特有的三角印记。每画下一笔,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就加深一分。
“愿先祖之魂指引你们前路,愿帝尊之光辉庇护你们平安。” 老人的声音随着为每一位战士的祈福而变得越来越颤抖、微弱,当他为队伍最后一名、也是最年轻的那名猎手画完印记时,浑浊的老泪终于无法抑制,盈满了眼眶,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岩锤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厉烽面前。这个平日里豪爽粗犷的汉子,此刻脸上肌肉僵硬地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他的左颊上,一道新鲜的、皮肉外翻的伤痕格外显眼,那是前夜最后一次演练时,为了掩护同伴而被崩飞的碎石所划伤。他抬起右臂,用那只缠绕着渗血布条、骨节粗大的拳头,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咚、咚、咚”如同战鼓般沉闷而有力的声响:“帝子大人!” 他的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后面的事,就全都交给您了!别忘了…别忘了答应我们的,带大伙儿…回家!” “回家”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厉烽没有回避,他深深地注视着岩锤那双因连日疲惫和情绪激动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他右拳上那早已被鲜血浸透、颜色发暗的肮脏布条。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厉烽的喉头,让他几乎失语。他只能重重地、仿佛要将承诺砸进大地般点头,千言万语在胸腔中翻滚、冲撞,最终只淬炼成一句沉甸甸的、以生命起誓的承诺:“我一定,带你们,去看洪荒祖地的星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岩锤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万千话语堵在胸口,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仿佛要将这荒原上最后一口自由空气都吸入肺腑般,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转身,面向他那八名同样视死如归的敢死队员。
“磐石部落的勇士们!” 他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压抑的黑暗中轰然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今夜,我们的名字、我们的血肉、我们的魂灵,都将被永久地刻入先祖的史诗!让那些该死的怪物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永不磨灭的磐石之魂!”
九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同时迸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那里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为族群献身的狂热与决绝。
“走!” 岩锤不再回头,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吼,率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无边的黑暗。在他身后,八道身影没有丝毫迟疑,如同彻底融入夜色的幽灵,迅捷而安静地向着矿坑东侧那死亡之地疾驰而去。他们的背影在摇曳不定的火把光线下被瞬间拉长、扭曲,随即就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厉烽久久地凝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点脚步声也彻底被风声掩盖。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悲愤与敬意交织成的浪潮,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当眼帘重新抬起时,那深邃的瞳孔中已只剩下冰封雪覆般的严寒与坚定。
“记住,” 厉烽转向自己的小队,声音低沉,却如同冰晶碰撞般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任务,是获取血晶,不是无谓的战斗。岩锤队长和勇士们,正在用他们的生命和魂灵,为我们点燃前路,争取那稍纵即逝的时间和机会。我们…绝不能辜负!”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四名年轻猎手面容肃穆,齐齐点头,没有一人出声。他们的眼神坚毅如磐石,紧握武器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同样澎湃的不平静。
“出发。” 厉烽不再多言,一声令下,五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没入另一条更加隐蔽、更加崎岖坎坷的狭窄小径,他们的动作轻盈迅捷,如同五滴墨水汇入湍急的河流,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不留下一丝痕迹。
通往猩红矿坑南侧入口的小径,不仅陡峭,而且布满了松动的碎石和隐藏的裂缝,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脚下的碎石在每一次落脚时都不安分地滑动,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厉烽将自身的神识之力催发到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如同张开一张无形无质、却极其敏锐的大网,感知范围内任何一丝一毫异常的能量波动都休想逃过他的探查。他的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已渗出细密如露珠般的汗珠,这并非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高度集中、近乎透支的表现。
“停。” 走在最前的厉烽突然毫无预兆地举起右拳,五指紧握。整个小队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完美地融入周围岩壁和阴影的轮廓之中,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前方不远处,一个相对开阔的转角地带,三只身形模糊、如同由凝固血液构成的红影怪物,正漫无目的、飘飘忽忽地游荡着。它们呈现出扭曲不定的人形轮廓,通体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血红色微光,没有明确的面容五官,只有两个深邃空洞、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眼窝,和一张不断无声开合、露出模糊利齿的嘴,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直钻人心底的呜咽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厉烽屏住呼吸,体内那源自洪荒帝尊的珍贵血脉开始缓缓加速流动,一股无形却磅礴、带着远古威严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那三只原本漫无目的的红影怪物立刻像是被无形的针扎刺一般,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它们扭曲的身体在原地毫无规律地快速转了几圈,发出更加急促的呜咽声,最终仿佛畏惧什么,缓缓地向另一个方向飘荡而去,消失在黑暗的岩缝之中。
直到那令人不适的呜咽声彻底远去,厉烽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示意小队继续前进。他身后一名叫做“石影”的年轻猎手,这时才敢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抬手用袖子迅速擦去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冰冷汗珠。在这种极限距离上,一旦被任何一只怪物察觉,即使他们有能力瞬间将其解决,战斗所引发的能量涟漪和声响,也极有可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惊动整个矿坑的可怕存在。
潜行在无声与压抑中继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厚重,硫磺那刺鼻的臭味与血腥那甜腻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两侧的岩壁颜色也逐渐加深,从暗褐色转变为不祥的、仿佛被无数鲜血反复浸染、凝固后的暗红色,触手冰凉且带着粘腻的错觉。
终于,在仿佛无止境的跋涉后,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关键节点——矿坑的边缘。那是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大地被巨神用斧钺硬生生劈开的狰狞裂谷,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在那深渊的最深处,隐隐透出令人心悸、律动着的血色光芒,仿佛那是某个庞大存在的脉搏。偶尔,还有一阵阵非人般的、充满了疯狂与暴虐的诡异嘶吼声,顺着上升的气流扭曲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根据脑海中早已烂熟于心的古老地图,厉烽带领小队在错综复杂的崖壁边缘艰难摸索,最终找到了那个被几块天然落下、如同獠牙般的巨大乱石半掩着的、通往“沉寂回廊”的狭窄入口。那入口极其隐蔽,仅能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内部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仿佛一头蛰伏巨兽正张开等待着猎物的贪婪大口。
就在厉烽打出手势,示意第一名猎手准备进入洞口探查的瞬间——
轰隆隆!!!!!!
东侧方向,猛地传来一连串足以撕裂耳膜、撼动大地的惊天动地爆炸声!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耀眼夺目的、如同小型太阳诞生般的炽烈光芒,也瞬间染红了东方的天际,甚至将这边崖壁的轮廓都短暂地照亮!整个矿坑边缘都随之剧烈地震动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雨点般从头顶的岩壁上簌簌滚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砸在众人身旁的地面上。
紧接着,是无数怪物被彻底惊动、激怒后发出的、汇聚成一片毁灭浪潮的疯狂嘶吼与尖啸!那声音如同毁灭性的精神海啸,带着最纯粹的恶意,从东侧排山倒海般传来,并且明显地、迅速地向着爆炸发生的源头集中、奔涌而去!
岩锤他们成功了!用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和血肉之躯,点燃了这黎明前最绚烂、也最残酷的烟火,为这边争取到了那鲜血染就的、宝贵至极的机会!
厉烽死死地、紧紧地握住双拳,指甲早已深深刺入掌心的皮肉之中,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温热的湿润感,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眼前,仿佛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岩锤和那些勇敢的战士们,在最后时刻毅然引爆身上所有能量矿石的场景——那些熟悉而粗糙、写满故事的面孔,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带着无悔的笑容,与敌人一同化为灰烬,消散于这片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一股灼热得如同岩浆般的怒火,混合着无尽的悲恸,在他胸中疯狂地燃烧、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将这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此刻,他必须冷静,他必须完成使命!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直盘踞在矿坑最深处、那股如同沉睡火山般恐怖、令人绝望的主宰气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所扰动,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一股更加暴虐、更加冰冷、充满了被蝼蚁挑衅后的狂怒意念,如同无形的庞大触手,轰然扫过东侧区域,让那片空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就是现在!走!” 厉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由同伴生命换来的宝贵空隙,从牙缝中挤出命令,随即毫不犹豫地率先侧身,如同游鱼般滑入那狭窄得令人窒息的洞口。
沉寂回廊内部,果然如古老卷宗零散记载的那般,岩壁是一种前所未见、暗沉得近乎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诡异黑色材质。行走其间,不仅连脚步声变得沉闷、短促,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贪婪地吸收掉大半,就连外界那原本震耳欲聋、喧嚣无比的爆炸余波和怪物嘶吼,到了这里也变得模糊不清、极其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而扭曲的水幕。然而,这种近乎绝对的死寂,非但不能让人感到安心,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脊背发凉,仿佛正行走在某种远古巨兽的黏滑食道里,随时都可能被其消化,彻底湮灭。
“保持警惕,收敛气息,” 厉烽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而低沉,“这里的安静……不正常,都跟紧我。”
通道内部果然错综复杂到了极点,布满了无数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和洞口,如同一个庞大无比的天然迷宫。岩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幽幽蓝光的特殊苔藓,它们投下的冰冷光芒,非但未能照亮前路,反而为这永恒的黑暗增添了几分诡异和莫测。厉烽凭借体内帝血对能量波动的天生敏锐感知,结合脑海中那份早已反复研读、深刻记忆的古老地图残片,带领着小队在这座仿佛拥有生命的迷宫般的回廊中,快速而坚定地穿行。
“左转,走第三条通道,注意脚下苔藓,可能有滑。” 厉烽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犹豫,他选择了一条看似更加狭窄、被阴影笼罩的道路。
一名跟在队伍中间、名叫“夜眼”的年轻猎手,忍不住在通过一个岔路口时,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来路。他惊恐地发现,刚才路过时那些作为标记的、散发着蓝光的苔藓丛,此刻的位置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甚至形态都有了不易察觉的改变!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个地方,这些岩石,仿佛都在悄无声息地自行移动、变化!若非有帝子大人那神乎其技的感知和指引,他们这支小队恐怕早已在这无尽的黑暗迷宫中彻底迷失方向,最终力竭而亡。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厉烽毫无预兆地再次猛地抬起手臂,整个小队瞬间凝固。只见前方一个锐利的拐角后方,两只形态怪异、令人不适的魂影怪物,正如同真正的蝙蝠般,悄无声息地倒挂在岩顶的阴影之中。它们的身躯呈现出半透明的灰黑色,仿佛没有实体,形态类似被活生生剥去了外皮的蝙蝠,没有眼睛,整个面部只有一个巨大的、在不断轻微颤动的耳朵,和一张几乎裂到耳根、布满密密麻麻、细碎如针尖般利齿的嘴。
厉烽眼神骤然冰寒如万载玄冰,迅速打出一个“后退,警戒”的手势。他反手缓缓抽出背负的【薪守护】,古朴的刀身在绝对的黑暗中,竟自行泛起了淡淡的、如同混沌初开般的灰蒙蒙光泽,仿佛在回应着潜在的威胁。就在那两只依靠听觉的蝙蝠怪物似乎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不寻常的流动,即将展开它们那如同破布般的翅膀,发出警报的瞬间——厉烽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极其模糊的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掠过两者之间的距离,手中长刀划出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撕裂一切的冰冷闪电,精准无比地同时掠过两只怪物那看似虚幻的咽喉部位!没有预料中的惨叫,没有徒劳的挣扎,两只怪物被刀光掠过的部位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整个身躯随之化为两缕稀薄的黑烟,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压抑的空气中。
从出刀到收刀,整个过程不过一次呼吸之间,快到极致,也精准到极致,干净利落得令人咋舌。
厉烽手腕一抖,【薪守护】悄无声息地滑入刀鞘,他面色却愈发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是往回廊深处行进,空气中那种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就越是强烈、混乱,这既意味着他们离目标——蕴含着庞大能量的虚空血晶矿脉越来越近,同时也意味着,无法预知的危险正在黑暗中不断累积、增加。
“不远了。” 厉烽压低声音,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通道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都打起精神,准备好,出了前面那个较为开阔的洞厅,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晶簇断崖。”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处!队员们即便经过严格训练,此刻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几分,眼中难以抑制地闪烁起混合着紧张与强烈期待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们小心翼翼、依次穿过那个较为开阔、内部布满无数巨大钟乳石般森然林立岩柱的洞厅,眼看就要抵达断崖边缘,那梦寐以求的血晶光芒已从前方缝隙中隐隐透出时——厉烽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如同被最寒冷的冰霜瞬间冻结!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
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了最原始贪婪与食欲的恐怖气息,如同潜伏于深海之下的巨型章鱼,毫无征兆地从断崖下方猛扑而上,如同无数无形的枷锁,将他们五人牢牢锁定!那气息之强大、之邪恶,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后退!结防御阵型!” 厉烽的低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同时,【薪守护】已然带着一声清越的刀鸣,自动跃入他手中,横亘于身前,刀身光华流转,如临大敌!
只见断崖边缘,一块巨大的、形似狰狞垂死兽首的岩石后方,一个覆盖着暗红色、仿佛由无数细小血晶凝结而成鳞甲的狰狞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戏耍猎物般的从容,探了出来。那东西整体形似巨蜥,但通体覆盖的鳞甲却如同最完美的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在从断崖下方映照上来的、愈发浓稠的血色光芒中,闪烁着坚硬而冰冷的不祥光泽。它的头颅异常宽大,上面长着三只呈品字形排列、如同地狱深处燃烧炭火般的猩红眼睛,那目光中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一条末端分叉、如同蛇信般的暗紫色长舌,不断地从布满交错獠牙的巨口中伸缩吞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响,滴落下的唾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竟将脚下坚硬的岩石瞬间腐蚀出一个个不断冒着刺鼻白烟的小坑。
它的体型相较于矿坑主宰或许不算特别庞大,但此刻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却远超厉烽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几乎堪比外界元婴中期的人类修士!更重要的是,它那布满晶甲鳞片的庞大身躯所盘踞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死死地堵住了通往那片堆积着救命虚空血晶的断崖下方的、唯一且狭窄的路径!
“是…是‘晶甲毒蜥’!矿坑里仅次于主宰的次级霸主之一!” 那名之前发现苔藓异常的年轻猎手“夜眼”,声音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绝望,“它…它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根据部落代代相传的记载,它通常只会在更靠近核心血池的能量矿脉附近活动、沉睡啊!”
厉烽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这头畜生不仅实力恐怖,其狡猾程度更是远超寻常怪物!它或许确实被东侧那诱敌的剧烈爆炸所惊动,但它根本没有像其他没脑子的怪物一样被轻易引走,反而凭借其狩猎者的本能,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个调虎离山的陷阱!或者,它根本就是被断崖这边更加精纯、更加浓郁的血晶能量波动所吸引,特意早早守在此地,守株待兔!
调虎离山之计,却意外引来了一条更狡猾、更致命的毒蛇!
晶甲毒蜥那三只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眼,自出现起就死死地盯住了厉烽,尤其是他体内那磅礴而纯净的帝尊血脉,让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美味”诱惑,同时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威胁。它发出一声低沉却震得人气血翻涌的咆哮,露出匕首般交错、闪烁着寒光的惨白利齿,强壮的后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与肉眼可见的墨绿色致命毒雾,异常敏捷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残影!
“全部散开!寻找掩体!我来主攻!你们伺机行动,目标采集血晶!” 厉烽瞳孔中寒芒如同冰河爆裂,厉声下达最终命令!到了这个地步,已无任何转圜余地,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薪守护】仿佛感受到主人那决死一战的心意,爆发出穿云裂石般的惊天刀鸣!混沌色的刀光暴涨,如同在绝望黑暗中硬生生撕裂出的、一道代表着不屈与反抗的黎明之光,悍然无畏地迎向那扑来的恐怖毒蜥!
真正的、残酷到极点的生死考验,此刻,才算是真正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晶甲毒蜥的速度远超众人最坏的想象,它那庞大而沉重的身躯在狭窄的断崖边缘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活与敏捷。它那长满了倒刺、如同巨型钢鞭般的尾巴只是随意地猛地横向一扫,便带起一阵撕裂空气的恐怖狂风,狠狠砸向厉烽所在的方位!厉烽反应快至巅峰,足尖猛地点地,身形向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过这致命一击。他身后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岩柱,被那布满倒刺的尾巴瞬间击中,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瓷器般,轰然炸裂成无数四散飞溅的碎石块,噼里啪啦地打在周围的岩壁和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毒蜥那三只呈品字形排列的猩红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法器,同时以不同的角度和频率转动着,毫无死角地锁定了厉烽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预判着他的下一步。它再次张开那足以吞下整个成年人的巨口,一股浓稠得如同液态、散发着强烈恶臭的墨绿色毒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地罩向厉烽!毒雾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石表面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被迅速腐蚀融化,冒出滚滚浓烟。
厉烽瞬间闭锁全身毛孔,屏住呼吸,体内帝血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般轰然奔腾起来,炽热的血气透体而出,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淡淡的、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膜,顽强地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致命毒雾侵蚀。他手中的【薪守护】划破毒雾,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划出一道完美而凌厉的弧线,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狠狠劈向毒蜥那覆盖着最厚实晶甲的脖颈要害!
铛!!!!!
一声刺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金属撞击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火星如同烟花般四处飞溅!锋锐无匹、蕴含混沌之力的刀锋,与那暗红色的晶化鳞甲猛烈碰撞,结果却令人心沉谷底——竟然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斩痕!甚至连一片鳞甲都未能斩落!厉烽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酸麻不已,虎口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刀柄。心中不由得骇然,这畜生的防御力之强悍,远超他之前的任何预估!
晶甲毒蜥虽然未被破防,但这一刀蕴含的霸道力量依旧让它感到了清晰的痛楚。它发出一声被激怒的、震耳欲聋的嘶吼,那条分叉的、如同钢鞭般的暗紫色长舌,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嗖”地一声撕裂空气,如同毒蛇出洞,带着腥风狠狠抽向厉烽的面门!厉烽凭借战斗本能猛地向后仰头,长舌带着凌厉的劲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那舌头上附着的粘稠毒液散发出的气味,让他一阵眩晕,舌风刮过他脸颊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仿佛被烙铁烫过。
另一边,四名猎手在厉烽与毒蜥激战正酣时,试图利用岩柱和地形的掩护,绕开这恐怖的主战场,从侧面向断崖下方那闪烁着诱人光芒的区域摸去。在那里,一片如同红宝石构筑的茂密丛林般的晶簇,在深渊血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散发出精纯而庞大的能量波动——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标,部落生存的希望,虚空血晶!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断崖边缘,甚至能清晰看到那些血晶棱角反射出的光芒时,异变再生!两侧陡峭的崖壁之上,那些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岩缝和孔洞之中,如同被惊扰的蜂巢,猛地涌出无数体型较小、但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小型红影怪物!它们发出尖锐刺耳、能扰乱心神的集体尖啸,如同决堤的赤色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四名猎手发起了疯狂而不计代价的攻击!
“结圆阵!背靠背!互相掩护!” 领头的猎手“石脊”临危不乱,用最大的声音嘶吼着下令。四人训练有素,瞬间收缩,背脊相靠,组成一个最简单却最实用的防御阵型,手中的淬毒短矛与骨制砍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将第一波如同恶浪般扑上来的红影怪物纷纷击退、挑飞。武器砍中怪物身体时,发出的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如同撕裂湿革般的闷响。
但这些小型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简直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从岩缝中涌出,仿佛整个崖壁都是由它们构成。它们用尖锐的爪牙疯狂地撕扯、攻击,不顾自身伤亡。一名叫做“风爪”的猎手因为要格挡一只从头顶偷袭的怪物,稍有不慎,左臂外侧被另一只贴地窜来的怪物那锋利的爪子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周围的怪物们闻到这新鲜血液的甜腥气味,仿佛被注入了最强的兴奋剂,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悍不畏死,攻击的浪潮一波猛过一波!
战局,在瞬间陷入了最糟糕的焦灼状态!厉烽被实力强悍、防御恐怖的晶甲毒蜥死死缠住,无法脱身,甚至渐渐落入下风;四名猎手被潮水般的小型怪物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连自保都变得困难,更遑论采集血晶;而远处,矿坑最深处那股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主宰恐怖威压,正以肉眼可感、清晰无比的速度,在持续地、缓缓地提升、弥漫开来!仿佛一头灭世的凶兽,正在缓缓睁开它那漠视一切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都在变得比钻石还要珍贵!每一瞬的流逝,都意味着距离最终的毁灭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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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末铭文:
死别诱敌启生门,
回廊潜行终抵岸。
狡蜥守株断前路,
血战断崖求生路。
# 下章预告:
刀光毒影战毒蜥,
帝血焚燃破僵局。
**第13章·血战断崖**:厉烽与晶甲毒蜥在断崖边缘展开惨烈搏杀!毒蜥鳞甲坚硬,力大无穷,更喷吐致命毒雾与腐蚀唾液,厉烽凭借帝血与混沌道胎周旋,【薪守护】锋芒无匹,却难以短时间内破防。四名部落猎手试图绕后采集血晶,却遭遇从崖壁攀爬而上的小型红影怪物围攻,险象环生!战局陷入焦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远处主宰苏醒的恐怖威压已开始缓缓提升!生死关头,厉烽能否找到破局之法?猎手们又能否在绝境中夺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