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缘布在发抖。
不是风，是箱子自己在动。陈渊盯着那块灰色布料的边缘，指尖麻得像被电针扎过。他没往后退，反而蹲下来，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支记号笔，在地上划了几道线。
震频有规律。
他一边数着间隔，一边用指甲盖在金属地板上刻下波形图。三长两短，再接一个顿点——这频率不像随机震动，倒像是某种信号。刚刻完最后一笔，布底下突然“嗡”地一声，整块布弹跳了一下。
陈渊立刻伸手按住。
不能让它继续响。谁知道这种震动会不会引来更多麻烦。他抬头看墙角的电源箱，断开主线路后，仓库瞬间暗了一半。可那震动还在，甚至顺着地板传到他的膝盖。
“得想办法记录下来。”他自言自语，把随身终端调成频谱分析模式，贴在绝缘布上。数据开始跳动，但刚采集到第三秒，屏幕就花掉了。
干扰太强。
他正想着要不要拆个旧电路板做个屏蔽罩，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沉重、稳定，带着熟悉的节奏。
赵铁锤回来了。
老机械师手里拎着一个银色罐子，背后斜插着一把液压扳手，肩上还挂着个破旧工具袋。他一进门就扫了眼箱子，眉头直接拧成疙瘩。
“它又动了？”
“一直在动。”陈渊站起身，“绝缘布压不住，刚才我试了断电，也没用。”
赵铁锤“嗯”了一声，把银色罐子放在地上，打开阀门，一股冷雾喷出来。他把罐体绕着箱子底部转了一圈，然后从工具袋里掏出一个小加热枪。
“准备好了就动手。”他说，“别愣着。”
陈渊没问为什么。他知道这时候问太多没用，赵铁锤做事从来都有理由。他接过加热枪，对准箱子顶部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先热胀。”赵铁锤蹲在一旁，眼睛盯着金属表面，“等它变形，再用低温让接口收缩。一胀一缩，锁死了也能撬开。”
枪口喷出蓝焰，金属开始泛红。两人轮流操作，一边加热一边用冷却剂喷射边缘。十分钟不到，箱盖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裂开一道细缝。
“成了。”赵铁锤伸手去抠。
陈渊赶紧拦住：“等等！万一里面有压力或者毒气呢？”
赵铁锤咧嘴一笑：“还是你想得多。”
他从工具袋里翻出一副防爆手套戴上，再用一根细钢钎插进缝隙，慢慢撬。随着“嗤”的一声泄压音，箱盖缓缓掀开。
里面没有光，没有烟，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薄片。
它躺在那里，像一块沉睡的蓝铁。赵铁锤用镊子夹出来，放在工作台上。那东西一展开，表面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电路，又像是星图，中心位置画着一个漩涡状的结构，线条精细到肉眼几乎看不清。
“这材质……”陈渊伸手碰了下边缘，“不像是合金，也不像陶瓷。”
“非金非晶。”赵铁锤低声说，“我在一本古籍扫描件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说是‘远古机械文明’的遗物。那时候的人造东西，能自己储能，还能响应环境变化。”
陈渊皱眉：“你是说，这张图是活的？”
“不一定活着，但它肯定不是死物。”赵铁锤指着那些纹路，“你看这些回路，走向太规整了，比我们现在用的量子蚀刻工艺还精准。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符号，跟‘大断网’前的通用标记很像。”
“大断网”是星际航行史上的重大事件。三千年前，一场未知灾难导致全星域通讯系统崩溃，大量技术资料丢失。现在的人类文明，很多都是靠残存图纸重建的。
如果这张图来自那个时代……
“它可能是能源系统的部分设计。”陈渊说，“中心这个结构，有点像反应堆核心的布局。”
赵铁锤没说话，而是从银色罐子里取出一个防磁袋，小心翼翼把图纸装进去。袋子一合上，周围的震动感立刻消失了。
“藏好了。”他说，“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种级别的东西，一旦暴露，不只是海盗会来抢，连星际管理局都可能出手。”
陈渊点头。他也明白，这种图纸要是传出去，立马会变成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
两人正准备收拾现场，头顶的广播突然“滋啦”一声响了起来。
【检测到高维波动源……坐标锁定……】
声音冰冷，毫无情绪，像是自动播报。可问题是——飞船的广播系统早就被他们手动关闭了。
赵铁锤脸色一变，冲过去拔掉广播线路。可那声音还在继续，从其他几个角落的扬声器里冒出来。
【目标已定位……接近中……】
“他们知道了。”赵铁锤低声道，眼神变得锐利。
陈渊立刻检查终端信号，发现所有加密频道都在跳红。外部通讯被干扰，内部网络也开始不稳定。他迅速切断仓库的外联端口，又把防磁袋塞进贴身口袋。
“现在怎么办？”
“守着。”赵铁锤把工具重新归位，顺手在门口架起一道临时电流屏障，“谁也不知道这张图能带来什么，但现在它在我们手上，就得护住。”
“你不打算上报？”
“报给谁？”赵铁锤冷笑，“船长？他连海盗来袭都压不住。小李？那小子嘴巴不严。现在唯一能信的，就是你我。”
陈渊沉默几秒，点头：“行，我陪你。”
赵铁锤看了他一眼，难得露出点笑意：“你还真敢应啊。”
“不然呢？”陈渊也笑了下，“反正我已经不是地球上的普通工程师了。既然穿过来一趟，总得搞点大事。”
两人简单布置了警戒线，把仓库改造成临时据点。赵铁锤用报废的传感器拼了个震动报警器，陈渊则拆了几个旧电池组，搭了个简易电源循环系统，确保设备不会突然断电。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走廊安静得反常。
没有脚步声，没有警报，连平时的管道滴水声都没了。仿佛整艘飞船都在屏住呼吸。
陈渊坐在箱子旁边，手里捏着那张图纸的一角。防磁袋隔绝了大部分信号，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图纸在“呼吸”。
“你说……它为什么偏偏现在出现？”他忽然问。
赵铁锤正在调试报警器，头也不抬：“也许不是它选了现在，是我们终于走到了能看见它的地方。”
陈渊没再说话。
他知道老机械师的意思。从苏醒那天起，他一路修机甲、打海盗、学操控，每一步都在把他推向某个节点。而现在，这张图出现了，像是一扇门，刚刚拉开一条缝。
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但他清楚一点——
不能再退了。
赵铁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今晚我值前半夜，你睡两小时。明天还得应付日常巡检，不能让人看出异常。”
陈渊摇头：“我不困，一起守。”
“你神经接口才过载完，别硬撑。”
“我能撑。”陈渊看着他，“当初你教我开机甲的时候说过，战场上不能犹豫。现在也算战场吧？”
赵铁锤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哼了一声：“行，那你负责盯报警器。”
仓库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报警器屏幕上，绿点偶尔闪一下。外面的黑暗像凝固的油，压着每一寸金属壁。
陈渊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防磁袋的边缘。图纸在里面，安静，却充满重量。
他忽然想起地球时的一个梦。梦里他站在巨大的机械森林里，无数齿轮转动，声音汇成潮水。那时他不懂那是什么，现在想来，也许那根本不是梦。
是记忆的碎片。
赵铁锤喝了口保温杯里的咖啡，咕哝了一句：“这玩意儿要是真能启动，估计能把整艘飞船改造成战舰。”
陈渊没接话。
他知道现在不该想这些。图纸的秘密要一步步揭开，急不得。但有一点他已经确定——
这张图，不只是技术遗产。
它是钥匙。
而有人，已经在路上了。
仓库顶灯忽明忽暗，最后一次闪烁时，陈渊看见防磁袋的封口处，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