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嬉语惊四座 暗室低语议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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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窝村。 土地庙。 午后。
阳光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晃眼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李氏抱着终于睡着的张小鱼，靠在墙角，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连日的惊恐与疲惫如同潮水，终于在她稍感安全的这一刻淹没了她。
角落里，张无尘依旧沉睡在他那个冰冷寂静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庙内一片死寂，只有李氏均匀却轻微的呼吸声。
吱呀—— 庙门被轻轻推开，张简侧身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出去了约莫一个时辰，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眉头紧锁，仿佛揣回了比饥饿更沉重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沉睡的妻儿，目光在长子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深切的忧虑。他默默走到另一边墙角，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用今天帮村口老木匠搬短木料换来的、黑乎乎的粗麦饼，还有一小撮咸菜疙瘩。
微薄的食物，却承载着一家人生存的重量。
就在这时，李氏怀里的张小鱼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小家伙睡了饱足的一觉，精神头恢复了不少，乌溜溜的眼睛睁开，立刻就被父亲手中那几块麦饼吸引了注意力。
“呀……呀……”他咿咿呀呀地叫着，在母亲怀里扭动着小身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麦饼的方向抓挠，嘴角甚至亮晶晶地淌下一点口水。那纯粹而急切的模样，驱散了庙内沉郁的气氛。
李氏被惊醒，忙轻轻拍抚儿子：“小鱼儿乖，饿了吗？爹找到吃的了。” 张简见状，脸上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掰了一小块麦饼，用水稍微蘸湿了，递到小儿子嘴边。
张小鱼立刻张开小嘴，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贪婪地吸吮着那带着粗粝口感的食物，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吃得格外香甜。
看着小儿子健康活泼的吃相，张简和李氏心中都稍稍感到一丝慰藉。然而，这慰藉很快又被角落那片死寂的冰冷所冲淡。
张简拿着另一块麦饼，走到张无尘身边，照例用老方法，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饼糊抹在他冰冷的唇缝间。过程缓慢而令人心焦，大部分糊糊都沿着嘴角流了下来，能被咽下去的，微乎其微。
张小鱼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一小份，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黑亮的眼睛转而好奇地看向父亲和哥哥的方向。他看着父亲专注而笨拙的动作，看着哥哥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模样，小脑袋歪了歪，似乎有些不解。
突然，他抬起小手指着张无尘，嘴里发出几个清晰了许多的音节：“哥……哥……吃……吃……”
这突如其来的、清晰的催促，让张简和李氏都愣了一下。自那日溪边之后，小鱼儿似乎语言进展飞快，时常会蹦出一些简单的词。
张简心中苦涩，低声道：“哥哥病了，吃不下……” 小鱼儿却仿佛没听懂，或者是不满意这个答案，扭动着身子，更加急切地指着无尘，声音也提高了些：“哥！起！吃！香！”他似乎想表达哥哥起来吃，饼香。
孩子天真而执拗的催促，像一根针，狠狠扎在父母心上。李氏别过头，悄悄抹了把眼角。
张简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安抚小儿子——
“哇——！！！”
一声极其响亮、甚至带着点蛮横意味的哭嚎，猛地从张小鱼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哭声毫无预兆，并非委屈或撒娇，更像是一种……极度的不耐烦和愤怒！仿佛在斥责哥哥为什么不起来一起吃这“香”的东西！
哭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土地庙……的……沉寂！甚至……传到了……庙外……安静的……小巷中！
几乎就在这哭声炸响的同一瞬间！
角落里……一直……如同……冰雕般……沉睡的……张无尘……那……覆着……霜色……睫毛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几乎……像是……错觉……但……一直……紧盯着……他的……张简……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不仅如此……无尘……那……一直……垂在身侧……的……冰凉……小手……食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干草上……划过了……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丝的……淡薄……霜痕！
就……仿佛……弟弟……那……充满……生机……与……蛮横……力量的……哭嚎声……像是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砸在了……封印……着他……的……冰壳之上……虽然……未能……破开……却……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张小鱼……哭嚎了……几声……见……哥哥……依旧……没有……反应……似乎……也觉得……无趣……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脑袋……一歪……再次……靠回……母亲……怀里……只是……那双……还……含着……泪花的……眼睛……依旧……不解地……望着……哥哥……的……方向。
庙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张简……的……心……却……如同……被……巨浪……席卷！他……死死……盯着……无尘……那只……动过……的……手指……和……草席上……那……道……迅速……消散的……霜痕……一个……疯狂……而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涌入……脑海——
难道……小鱼儿……的……哭声……他……那……充满……生命力的……、……甚至……带着……某种……霸道……意味的……情绪……波动……竟然……能……微弱地……刺激到……无尘？！能……撼动……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沉寂？！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陡然……瞥见的……一丝……微光……虽然……渺茫……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议论声……显然……是……被……张小鱼的……突然……哭嚎……吸引……过来的……村民！
“听这声儿……是土地庙那边传来的吧？哭得可真响……” “不是说是俩娃娃吗？另一个悄没声的，这个倒挺能闹腾……” “啧啧，外乡人就是事多……”
张简和李氏……脸色……顿时……一变！刚刚……因为……发现……一丝……希望……而……产生的……激动……瞬间……被……警惕……和……不安……取代！
他们……最怕的……就是……引起……过多的……关注！
张简……立刻……对……李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抚好……小鱼儿……自己……则……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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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 七叔公家。 昏暗的堂屋。
七叔公坐在一张磨得油亮的旧竹椅上，捧着个粗陶茶碗，慢悠悠地呷着劣质的粗茶。他对面，坐着那个颧骨很高、眼神精明的婆子，正是之前在村口槐树下盘问张简一家的那个。
“七叔公，您瞧见了没？那家外乡人，住进土地庙了。”婆子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打探的神色，“晌午我家小子送窝头过去，回来说那大的娃娃还昏睡着，一点声儿没有，脸白得跟纸似的，瞧着就吓人。小的那个倒是闹腾，刚才不知怎地，哭嚎得半个村都快听见了！”
七叔公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婆子见他反应平淡，有些不甘心，继续道：“您说……这家人……不会有什么晦气吧？尤其是那个大娃娃，病成那样……双生子本就……咱们村可好久没外来户了，别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七叔公放下茶碗，目光瞥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平淡：“王婆子，乡里乡亲的，落难了搭把手，是积德的事。孩子病重，已是不幸，何必妄加揣测。”
王婆子被噎了一下，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了村子着想嘛……您没见那当家的，说话文绉绉的，手上也没茧子，不像寻常庄户人……还有那媳妇，细皮嫩肉的……北边逃难来的？北边现在可乱得很，谁知道是真是假……”
“好了。”七叔公打断她，语气里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既入了村，安分守己便好。你也管好自家嘴，莫要在外头嚼舌根，平白惹事。”
王婆子见七叔公似乎有些不悦，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了声是，又闲扯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王婆子，七叔公却没有立刻起身。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堂屋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竹椅的扶手，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家四口的……不同寻常。尤其是……那个……沉睡不醒的……大孩子……那……种……近乎……死寂的……苍白……和……冰冷……绝……非……普通……的……病症……倒像是……某种……先天……的……不足……或者说…………某种……他……只在……极其……古老的……家族……记载……中……隐约……看到过……描述的…………异常体质……
还有……那个……当家人……看似……谦卑……落魄……但……眼神……深处……的……那抹……警惕……与……藏不住的……书卷气……也……绝非……普通……流民……
“北边……逃难……来的……”七叔公……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从北边来的……可未必都是寻常百姓啊……”
他……起身……走到……里屋……从一个……锁着的……老旧……木箱……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纸页……泛黄……脆硬……的……线装……古籍……书页……边缘……已被……虫蛀……了……不少……封面……上……几个……古朴的……篆字……依稀……可辨——《滦州风物志·异闻篇》。
他……缓缓……翻动着……书页……枯瘦的……手指……在……那些……记载着……本地……古老……传说……和……奇闻异事的……字句……上……慢慢……划过……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双生子……一寂灭……一鲜活……星坠之象……伴生异宝……”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莫非……古老……传闻……竟……真有……印证……之时？”
他……合上书……走到窗边……望向……村东头……土地庙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一丝……学者……般的……探究……也有……一抹……深深的……忌惮……
“是福……是祸……”他……轻轻……叹息一声……“且……再……观望……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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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内。
门外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远去。张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他回头，看向已经被李氏安抚下来、正睁着大眼睛无辜望来的张小鱼，又看向角落里再次恢复死寂的无尘，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之火，被现实的冷水狠狠浇了一下。
孩子的异常，在这看似平静的村落里，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太过显眼。每一次哭声，每一次可能的动静，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窥探和麻烦。
他……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尽快……弄清楚……这……河窝村……的……底细……以及……那……皮纸上……指引的……方向……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走到墙角，再次看向那本被他藏好的、记录着周遭山川地理与古老传说的乡志，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真相……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平凡……的……文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