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观主随手拿起搭在石桌上的面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五官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一双眸子深邃如古井，不起半点波澜，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陆臻臻身上。
“这位女香客，寻贫道有何事？”
玄阳观主声音浑厚而平和，
就连陆臻臻都瞬间感受到片刻宁静。
陆臻臻那双清冷如寒潭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他周身的功德金光。
这股纯粹浩瀚，甚至引得天道共鸣的力量，绝不可能是幻术！
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本来就是来灭门的，若不是看着这里有这么多凡人，早就动手了。
陆臻臻开门见山道：“玄阳观主，这么多信众相信你们，却以他们的香火来遮掩逆道门以孩童精血炼制邪丹，以魔气养诡异的行径，怕是不太好吧！”
玄阳观主听见这话微微皱眉，直直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位香客，我们这一派在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逆道门除名了！”玄阳观主叹了一口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逆道门源于五百年前，前任门主见道家三个派系打的你死我活，才创建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三家和平共处，一致对外。”
“在前任门主努力下，经常派遣弟子帮助普通大众，口碑极好，很快就能和三宗齐名了。”
“自从前任门主收了顾长生为弟子之后，三个派系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暗流涌动，前任门主突然去世，大家才消停一些。”
“等门主葬礼办完，顾长生就接任了门主之位，也就是现在的逆道门门主长生道人。”
“我师祖怀疑是顾长生谋害了前任门主，暗中调查，但是却被顾长生发现，将其害死，师父知道后，就带着我们这一派退出了逆道门。”
“我等这一脉，不喜俗世纷争，亦不屑于那等伤天害理的邪道！”
“只愿恪守创派祖师最初的遗训，镇守这青虚山，开坛做法，为山下万民祈福禳灾，护佑一方安宁。”
“所以，你说的些些事情，贫道是真不知情！”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身那淡淡的功德金光，似乎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愈发璀璨起来！
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灰衣道人记忆里面那些是什么？
难道说他们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陆臻臻看着眼前之人浑身的金光，又想起来上古似乎有篡改记忆的秘术，自然是相信后者，毕竟功德之力是做不得假！
“上古天蔽阵是怎么回事？”
“那是师父的手笔，怕逆道门那群人不死心，会寻上门，所以遮盖了这里的气息！”玄阳观主笑道，“贫道瞧你并非凡人，敢问你是何许人也？”
能知道上古蔽阵，知道逆道门阴损之事，绝非一般人！
“天玄宗，陆臻臻！”陆臻臻道。
玄阳观主眼前一亮，笑得更加灿烂了，双手抱拳。
“原来是天玄宗的驭兽老祖，失敬失敬！”
“认识本尊？”陆臻臻挑眉询问。
玄阳观主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是透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敬仰。
“贫道虽久居山门，却也并非与世隔绝，陆道友硬刚三宗一门，还毁坏了逆道门的各种计划，让贫道敬佩！”
“陆道友，想必心中定然疑惑，我等既知逆道门所为，为何百年来坐视不理，任由他们残害生灵，为祸一方？”
这正是陆臻臻最大的疑点。
以玄阳观主这一身浩瀚功德，绝非冷血无情之辈。
他的话音刚落，周身那层淡淡的功德金光，竟是猛地一黯，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玄阳观主眼中闪着不甘，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道袍滑落，露出他结实的小臂。
只见那古铜色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扭曲如蛇，散发着不祥的黑气，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周身的功德金光，仿佛跗骨之蛆，狰狞可怖！
“天谴血契！”
陆臻臻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冷彻骨髓。
玄阳观主苦涩一笑，点了点头。
“陆道友，好眼力。”
“师父带我等决意脱离逆道门时，那畜生顾长生伙同其他两派之人，胁迫我们这一派的弟子都签下这契约！”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青筋暴起，可见其心中怒火之盛。
“此契约，以我青虚山下十万百姓的性命为引，与天道立誓！”
“若我这一脉，有任何人敢插手逆道门分毫之事，或向外泄露其半点隐秘，这青虚山方圆百里，便会立遭天谴，赤地千里，十万生灵，尽化飞灰！”
说到最后，玄阳观主的声音已是嘶哑，眼中满是血丝，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罪恶发生，自己却被无形枷锁捆住手脚的绝望与痛苦！
陆臻臻心头一震。
她才明白为何天道爸爸要让人来擦屁股，这种以众生性命为赌注的契约，其束缚力是何等恐怖！
就算天道爸爸也无法擅自改变！
顾长生，好一个歹毒的心肠，好一个万全的算计！
他这是给玄阳观这一脉套上了一道永世不得解脱的囚笼，逼着他们成为他罪恶的旁观者，日夜受功德与良心的双重煎熬！
香火之所以如此鼎盛，只不过是想从旁的事来弥补这个百姓！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为这一方百姓祈福禳灾，积累功德，希望能稍稍抵消一些心中的罪孽。”
玄阳观主颓然地垂下头，周身的功德金光，明灭不定，犹如风中残烛。
院中，一时陷入了死寂。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百年的无奈而叹息。
“逆道门在哪里？”
陆臻臻轻声询问。
话音未落，玄阳观主已经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那是一块通体漆黑如墨的石头，不过巴掌大小，质地温润，仿佛最上等的墨玉。
但令人心惊的是，石头的表面，竟是遍布着凡人看不见的无数道纤细如发的银色纹路！
那些纹路玄奥无比，缓缓流转，勾勒出一个繁复至极的阵法，仿佛将一片星空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散发着一股亘古苍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