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陵阙龙吟
戊字库内，杀机如潮！东厂西厂番子刀弩齐出，寒光映着跳动的火把，将凌云鹤与裴远死死困在中央。腐朽的尘埃被杀气激荡，在空中狂乱飞舞。
“凌云鹤！交出怀中卷轴，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曹骁厉声喝道，眼中尽是猫捉老鼠的戏谑与狠毒。西厂档头亦挥手，番子们步步紧逼。
裴远钢刀横握，护在凌云鹤身前，虎目圆睁，怒吼道：“阉贼！安敢陷害钦差！尔等私设刑堂，觊觎禁地，才是罪该万死！”他虽勇悍，然敌众我寡，形势危如累卵。
凌云鹤面沉如水，目光飞速扫过四周环境——堆满杂物的架子、高大的梁柱、以及他们来时那扇被撞开的殿门。怀中那幅烛龙图卷灼热如火炭。
“曹千户，”凌云鹤忽然开口，声音竟异常平静，“你可知此乃何物？”他轻轻拍了拍怀中卷轴。
曹骁眼神一凝，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休要故弄玄虚！无论何物，皆乃皇家之物，岂容你私窃！”
“皇家之物？”凌云鹤冷笑一声，“此乃勾连内宦、贪墨国帑、私炼禁药、蓄养死士、意图不轨的铁证！其上名姓，曹千户，或许也有你熟悉之人？尔等今日杀我灭口，他日这卷轴之事泄露，你以为幕后之人，会容你活命吗？”
诛心之言！曹骁脸色微变，显然被说中心事。厂卫虽是鹰犬，亦知兔死狗烹之理。
那西厂档头却尖声道：“曹千户休听他挑拨！拿下他，卷轴到手，便是大功一件！督公必有重赏！”
曹骁闻言，眼神再次变得凶狠：“动手！”
弩箭离弦之声骤起！十数支劲弩直射二人！
“先生小心！”裴远怒吼，刀光舞成一片银幕，奋力格挡箭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仍有一支弩箭擦过他臂膀，带出一溜血花！
与此同时，凌云鹤动了！他并未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并非扑向敌人，而是扑向身旁一个堆积如山的废旧仪仗架子！同时玉骨扇中机括连响，数点寒星射向殿顶悬挂的几盏长明油灯！
“轰隆——哗啦——” 废旧仪仗本就朽坏，被他全力一撞，顿时如山崩般倾覆下来，刀枪剑戟、旌旗华盖砸落一地，瞬间阻隔了大部分番子的进攻路线！而射向油灯的暗器精准命中，灯油泼洒，火苗骤燃，点燃了那些干燥腐朽的绸缎木头！
火势借势而起，浓烟滚滚，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救火！快救火！”曹骁惊怒交加，他万没想到凌云鹤竟如此果决，不惜纵火制造混乱！这皇陵之内若起大火，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番子们顿时一阵慌乱，有的闪避砸落物，有的试图救火，阵型大乱！
“裴远！走！”凌云鹤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并非冲向殿门（那里必有重兵），而是冲向大殿侧后方一扇被杂物半掩的、看似封死的窗户！
裴远会意，一刀劈飞一名试图阻拦的番子，紧随其后。
那窗户年久失修，窗棂腐朽。凌云鹤合身一撞，竟直接破窗而出！裴远亦随之跃出！
窗外并非平地，而是一处陡峭斜坡，杂草丛生。二人落地就势一滚，卸去力道，毫不停留，向山下密林疾奔！
“追！放箭！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曹骁气急败坏的吼声从身后殿内传来，夹杂着救火的嘈杂声。
箭矢嗖嗖射来，钉入身后树干泥土之中。二人凭借林木掩护， zigzag 奔逃，将追兵暂时甩开一段距离。
然而，厂卫显然早有布置，山下各处要道必然已被封锁！
“先生，往何处去？”裴远急问，臂膀鲜血淋漓。
凌云鹤目光锐利，扫视四周，忽地指向不远处一片黑黢黢的、仿佛被山体阴影吞噬的区域：“去那里！神宫监旧衙废墟！”
神宫监乃前朝管理皇陵祭祀的机构，早已废弃，残垣断壁，地形复杂，易于藏身。
二人奔入废墟之中，借断墙残壁遮掩身形。身后追兵的呼喝声与火把光芒越来越近。
“分开走！”凌云鹤当机立断，“你往左，吸引追兵注意！我携卷轴往右，若能脱身，在老地方汇合！若不能……便将此卷轴内容，设法公之于众！”
“先生！”裴远急道，“我岂能……”
“这是命令！”凌云鹤语气斩钉截铁，将一卷事先准备好的、外形相似的普通卷轴塞入裴远手中，“以此惑敌！快！”
裴远咬牙，重重点头：“先生保重！”说罢，故意弄出些声响，向左前方蹿去！
“在那边！追！”大部分追兵果然被引开。
凌云鹤则深吸一口气，向右侧更深、更黑暗的废墟深处潜去。他并未立刻远遁，而是依据脑中记忆，摸索着来到一处半塌的偏殿地基下，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通往地下酒窖的废弃入口。此是上次探查皇陵时无意中发现。
他刚挪开遮掩的碎石，欲钻入地窖，忽听头顶破空之声疾响！
一道黑影如夜枭般凌空扑下，刀光直劈天灵！这一击悄无声息，狠辣无比，远非普通番子所能！
凌云鹤间不容发地向侧旁翻滚避开，刀锋擦着耳畔划过，削落几根发丝！他翻身跃起，只见袭击者一身黑衣，并未着厂卫服饰，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手中一柄狭长苗刀，散发着森然杀气。
“烛龙杀手！”凌云鹤心中一凛。厂卫明追，此乃暗杀！
那面具杀手并不言语，苗刀一振，再次扑上，刀法诡异迅疾，如跗骨之蛆，紧紧缠住凌云鹤，使其无法遁入地窖。
凌云鹤玉骨扇疾点格挡，然对方武功极高，力道奇大，震得他手臂发麻。几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噗！”玉骨扇终究不敌利刃，被一刀划破扇面，劲风刮得凌云鹤脸颊生疼。他踉跄后退，背心撞上一堵残墙，已是退无可退！
面具杀手眼中闪过狞厉之色，苗刀高举，力劈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凌云鹤目光扫过脚下残砖，忽地足尖猛踢起一蓬沙土，直射对方面门！同时身体就地一滚，并非向外，而是向旁侧一个看似实心的残破供桌下滚去！
那供桌早已朽烂，他一撞之下，竟轰然塌陷，露出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阴冷的地下风涌出！
面具杀手被沙土所迷，一刀劈空，再欲追击，却见凌云鹤已坠入那突然出现的黑洞之中！他急步上前，却见洞内深不见底，只有冷风呼啸。
此时，厂卫追兵脚步声已近。面具杀手冷哼一声，不再犹豫，反手掷出数枚黑乎乎的药丸入洞，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废墟阴影之中。
那药丸坠入深洞，轰然爆开，燃起幽蓝色的诡异火焰，瞬间引燃了洞中可能存在的可燃之物，火舌倒卷而出！
凌云鹤坠下刹那，便觉身下一空，心知不妙，急忙施展轻功，于洞壁连蹬数下，减缓落势。甫一落地，未及看清周围，便觉头顶热浪扑下，幽蓝火光瞬间吞噬了来路！
他被困在了一处未知的地下空间，出路被毒火封死！而四周，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与那“极乐散”极为相似的甜腻香气！
火光闪烁间，他勉强看清，此处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四壁，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扭曲诡异的烛龙图腾，比那卷轴之上更为狰狞、古老！
而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墨玉般的深潭，潭水漆黑如镜，倒映着幽蓝火光与壁上的魔龙，仿佛通往幽冥的入口。
潭边石台上，竟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具栩栩如生的——人形蜡像！其面容，竟与朝中多位官员一模一样！
幽闭的地下石窟，诡异的蜡像群，被封死的出路，以及那弥漫的、令人心智涣散的异香……
凌云鹤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异香的空气，握紧了怀中那幅真正的烛龙图卷。
真正的龙潭虎穴，原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