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血踪迷瘴
夜色如墨，赵府后院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在火把摇曳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如同地狱敞开的缝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硝烟混合之气，压抑而凝重。
“好俊的身手，好滑溜的泥鳅！”裴远盯着那摊血迹，牙关紧咬，愤懑之余亦带一丝后怕。方才那“水鬼”应变之迅捷、招式之诡异，实为他平生仅见，绝非寻常江湖匪类。
凌云鹤蹲踞于地，指尖轻触血迹，捻动细察，又就着火光查看那几点黑绿的水草碎屑。“血尚未凝，其受伤未久，遁去不远。传令九门提督府及巡城御史，封锁所有通往漕河之水道、街巷，严查身上带新伤、尤以腿足之处者。遇有可疑，立即拿下！”
“是！”麾下缇骑领命，飞奔而去。
裴远亦冷静下来，蹙眉道：“先生，彼辈既能精准摸入赵大人寝室，恐府内确有内应。是否……”
“暂勿打草惊蛇。”凌云鹤起身，目光扫过周遭面露惶惑的赵府仆役，“暗中排查近日府中可有人员异动，或与外界异常接触者。眼下首要，是循此血踪，揪出那‘水鬼’之巢穴。”
他行至墙根那枚清晰的“鬼爪”印痕前，取出随身皮囊中的拓印工具，仔细将其拓下。“此印与陈府现场一般无二，铁爪沾取河泥伪装，意在惑人。然其落地发力之处，深浅走向，却可透露行迹习惯乃至身形特征。”他仔细观察拓纸，沉吟道，“此人身高约五尺七寸，体重偏轻，左足微有旧疾，发力时略有偏差。”
裴远闻言，立刻召来那名与“水鬼”交过手、被其刺伤手臂的缇骑，细问其感受。
“回大人，”那缇骑忍痛道，“那贼子身形确如先生所言，不甚高大，但柔韧异常，滑不溜手。所用蛾眉刺招式狠毒，专挑关节咽喉，倒似……倒似水军中惯用的搏命技法，却又夹杂些西域缠斗的路子。”
水军技法？西域路数？这与之前发现的军中背景、西域关联再次吻合！
“其突围时，可曾遗落何物？”凌云鹤问。
缇骑努力回想，忽道：“对了！那厮掷烟雾弹时，属下似乎看到他腰间闪过一道银光，像是个……是个小银牌，样式奇特，并非军中腰牌！”
银牌？凌云鹤与裴远对视一眼，皆想起皇陵死士身上那枚残缺的诡异铁牌！莫非是类似信物？
“报——”此时，一名前往漕河方向追踪的缇骑快马回报，“大人！沿血迹与水渍追踪至漕河三号码头附近，血迹戛然而止，似有人接应！河边发现一艘无篷小舟，船桨犹温，舱底有零星血迹及数根同样的水草！”
三号码头！又是此处！此前乔八爷便是在此交接“干货”！
“搜！以三号码头为中心，辐射搜索所有船只、货栈、窝棚！便是将漕河翻过来，也要找出蛛丝马迹！”凌云鹤下令，声音冷冽如冰。
大队人马即刻行动，火把如龙，将漕河沿岸照得亮如白昼，惊起夜宿水鸟一片扑棱。搜查持续至天际微明，却一无所获。那“水鬼”及其同伙，仿佛融入河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远面带倦色与 frustration：“先生，莫非又让其遁走了？”
凌云鹤立于码头，晨风吹动他染露的青衫，目光却依旧沉静如深潭。“未必。或许，我等搜寻的方向，有所偏差。”
他忽地俯身，望向浑浊的河水之下：“陆上无踪，或许……其巢穴本在水中？”
裴远一怔：“水中？”
“可还记得陈府那‘水鬼脚印’，何以能沾带特定河渠之泥？”凌云鹤缓缓道，“若其常年栖身于水下或半水下的隐秘处所，便可解释其来去无踪、水性超群，且能轻易获取特定河泥。”
他指向河面那些随波晃动的漕运船只：“重点搜查那些长期停泊、无人问津的旧船、废船！尤其是……吃水较深，或船体经过改装的！”
命令下达，搜查重启，重点转向水上。日头渐高，漕河上舟楫往来渐多，搜查更为不易。
临近午时，忽听一名负责搜查下游废弃船只的缇骑高声呼喊：“大人！这里！有发现！”
凌云鹤与裴远即刻赶去。那是一条半沉半浮的旧漕船，船身朽烂，长满青苔，看似废弃多年。然而，靠近细看，却发现其水下部分，靠近船尾处，竟有一块木板颜色较新，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似是常被开启！
“撬开它！”裴远喝道。
兵士下水，以铁钎用力撬动。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入口，内里黑黝黝，深不见底，一股混合着水汽、霉味和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果然别有洞天！”裴远精神大振。
凌云鹤目光锐利，凝视那幽深入口：“备好绳索与灯烛。裴校尉，你率人守住出口。我下去一探。”
“先生！不可！内情不明，太过危险！”裴远急拦。
“无妨。若我所料不差，此乃其巢穴之一，此刻或许已人去楼空，但必留痕迹。”凌云鹤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在外策应，若有异动，即刻支援。”
说罢，他接过火炬，深吸一口气，俯身钻入了那狭窄漆黑的入口。
船体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为逼仄阴暗，借着火把光芒，可见此处经过粗糙改造，竟是一处简陋的水下栖身之所。内有湿漉漉的草铺、水囊、一些风干的肉脯，角落堆放着几套一模一样的水靠与铁爪鞋！
墙壁之上，竟还刻着一些歪歪扭扭、充满恨意的字迹：“报仇”、“狗官偿命”、“黄河冤魂”……以及几个被反复划掉的名字，其中赫然有“陈明远”、“张焕”，而“赵文康”的名字上，正被新划上一道深深的刻痕！
在一处干燥的角落，凌云鹤发现了一个以油布包裹的小小物品。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饼饵，以及——一枚打造粗糙、却样式奇特的银色小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似龙非龙的图腾！
与皇陵铁牌、黑风盗衣料上的绣纹，同出一源！
凌云鹤将银牌紧紧攥入手中，心潮起伏。此地确是“水鬼”巢穴，其身份很可能是当年黄河冤案的受害者或遗属，被那幕后“恩人”利用，化为复仇工具。而这银牌，便是其作为“工具”的标识。
他正欲仔细搜索还有无其他线索，忽听头顶船板上传来裴远急促的呼喊与兵刃交击之声！
“先生！小心！有埋伏！”
几乎同时，这水下巢穴的另一个方向，传来“哗啦”一声水响，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中悄无声息地钻出，手中蛾眉刺闪着寒光，直刺凌云鹤后心！
前后夹击，身陷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