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蒋琦结束了养生会所一天的工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他换下技师制服,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休闲装。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他依然有些不真实的恍惚感。
下山已有段时日,从最初的身无分文、露宿街头,到如今好歹有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虽是在女人堆里打转,整日尴尬得脚趾抠地,但总算是在这大都市站稳了第一步。
《纯阳再生诀》的瓶颈,也确实因这些极致的窘迫和与各色女子的接触,有了那么一丝丝松动的迹象。虽然距离“再生”的目标依旧遥不可及,但总算看到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红尘历练,感悟七情六欲…”蒋琦喃喃自语,想起三位师傅的叮嘱,“光是尴尬和羞耻似乎还不够,得主动点多找点‘刺激’?”
摸了摸口袋里那几张薄薄的钞票,这是今天刚发的提成,虽然会所包吃住,但总不能没有一点自己的积蓄。想到三师傅塞给他的那些“江湖手艺”秘籍,蒋琦心里活络起来。
“看相、摸骨、测字、卜卦…三师傅说这些在山下挺吃香?”他挠了挠头,看着路边一个打扮得仙风道骨、实则眼神闪烁的同行,面前摆着“铁口直断”的牌子,居然还真有几个年轻女孩围着问桃花运。
“试试?”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反正下班后闲着也是闲着,功法精进需要情绪波动,赚钱也同样重要。
说干就干。蒋琦拐进一家十元店,花了八块钱买了一张可折叠的小马扎,又去文具店买了几张A4纸和一支马克笔。借着路边的灯光,他模仿着记忆中三师傅秘籍里的图样,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看相测字,答疑解惑”八个大字,下面还用小字补充了“摸骨、卜卦、吉凶预测”等服务项目,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补充有点不伦不类。
找了个热闹的天桥底下,这里已经是“同行”聚集地。一眼望去,七八个算命摊子沿桥洞一字排开,有戴墨镜的,有穿道袍的,有留着山羊胡的,个个看起来都比蒋琦这清秀年轻的模样更像“大师”。
蒋琦寻了个角落空位,学着别人的样子铺开纸,摆好马扎,然后…然后就有点不知所措地坐下了。
晚高峰人流如织,行色匆匆的路人从他面前走过,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一瞥,但更多的是无视。隔壁那个留着山羊胡、戴着圆墨镜的“刘半仙”面前还偶尔有人驻足,轮到蒋琦这里,简直是门可罗雀。
“小伙子,新来的?”旁边的“刘半仙”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他,语气带着几分同行审视的意味。
“呃,是,初来乍到,混口饭吃。”蒋琦学着电视里的江湖口吻,抱了抱拳。
“刘半仙”嗤笑一声,吐了个烟圈:“这碗饭可不好端。瞧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吃这碗饭的人。干我们这行,得有点…仙气!懂吗?就你这样的,说你是大师谁信啊?”
蒋琦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确实,跟周围这群“老江湖”比,他这卖相确实缺乏说服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亮起。蒋琦干坐了一个多小时,连个来问价的人都没有。倒是听着隔壁“刘半仙”忽悠一个大妈,说什么“印堂发亮,家中必有喜事,不过需请一道灵符镇宅,只需三百八十八…”,听得蒋琦嘴角直抽抽,那大妈分明是刚跳完广场舞气血通畅的面色,哪来的喜事?破财还差不多。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收摊回去研究下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更“仙风道骨”一点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传来。
“城管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气定神闲的“大师”们瞬间乱了阵脚,一个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地上的摊布,抄起马扎,作鸟兽散。那速度,看得蒋琦一愣一愣的。
“喂!那个新来的!发什么呆!快跑啊!”“刘半仙”经过他身边时还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嗖地一下没影了。
蒋琦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他那简陋的摊子。可已经晚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城管队员已经走上了天桥,为首的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队长,姓王,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干什么的!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允许摆摊设点!”王队长声如洪钟,目光扫过还没来得及跑掉的几个摊贩,最后定格在动作最慢、看起来最愣头青的蒋琦身上。
蒋琦手里还捏着那张写着“看相测字”的A4纸,僵在原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学人家搞封建迷信?”王队长走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训斥,“东西没收了,以后别再来了!”
说着,就要去拿蒋琦手里的纸和马扎。
蒋琦下意识地一缩手。倒不是舍不得这点东西,主要是觉得憋屈。第一天出摊,一单生意没开张,就要被当众收缴“作案工具”,这要是让山上的师傅们知道,尤其是三师傅,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领导,通融通融,我这就走,这就走。”蒋琦试图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少来这套!每次都说说走就走,转头又回来!这次必须按规定处理!”王队长态度坚决,身后的队员也围了上来。
周围一些还没散去的路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蒋琦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这又是一次全新的、尴尬的红尘体验。
就在双方僵持,蒋琦琢磨着是不是要动用一点点身法“战略性转移”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王队长的脸。
得益于三师傅的“魔鬼训练”,蒋琦对面相、气色的观察几乎成了本能。他注意到这位王队长虽然声色俱厉,但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躁和忧虑,夫妻宫位置晦暗不明,疾厄宫也隐隐发青。
鬼使神差地,蒋琦脱口而出:“王队长,您最近是不是家里孩子老生病,夜里哭闹不止?而且…尊夫人似乎也因此与您多有口角?”
正准备强行收缴东西的王队长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厉色瞬间被错愕取代,他瞪大眼睛看着蒋琦:“你…你怎么知道?”
他这几天正因为儿子莫名其妙地发烧呕吐、晚上哭闹不休,以及老婆抱怨他整天加班不顾家而焦头烂额,这事他根本没跟外人提过!
蒋琦心里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摆出尽量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在努力回忆台词):“观您气色,子女宫暗沉,伴有虚火之象,主幼子欠安;夫妻宫略有晦涩,显示近期口舌纷争。若我所料不差,孩子之病并非寻常感冒,是否去医院也查不出确切原因,只是反复发热?”
王队长彻底震惊了,嘴巴微张,手都忘了放下:“神了!真是这样!医院跑了两趟,就说有点炎症,可药吃了也不见好,反反复复的!大师,您看这…”
态度瞬间从“封建迷信”变成了“您看这”。
周围还没散尽的围观群众也来了兴趣,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还被城管训斥的年轻小伙子。
蒋琦心中暗爽,果然三师傅的手艺没白学!他轻咳一声,继续道:“若是寻常病症,医药自然有效。依我看,孩子或许是受了些许惊吓,冲撞了‘夜啼郎’,导致神魂不稳。不妨试试,在孩子床头枕下,放置一小包朱砂或用红布包裹的碎米,或许有所缓解。”
这法子是二师傅医书里记载的安神小偏方,混合了一点三师傅江湖术里的包装话术。
王队长此刻已是信了七八分,连忙追问:“朱砂?碎米?这…这就行?”
“心诚则灵。此外,近日傍晚后,尽量勿带幼子去偏僻阴暗之处。”蒋琦补充道,这倒是实话,孩子体质弱,容易受环境影响。
“好好好!谢谢大师!我今晚就试试!”王队长连连点头,态度恭敬了不少,哪里还有刚才没收摊子的架势。他甚至还主动帮蒋琦把那张A4纸抚平,“大师您…您继续,我们就是例行巡查,您注意点环境卫生就行…”
说完,竟带着几个同样一脸懵的城管队员走了。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和旁边悄悄探头出来看情况的“刘半仙”。
城管走了,危机解除。蒋琦暗自抹了把冷汗,心想这红尘历练真刺激,差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然而,还没等他重新坐稳,刚才围观的那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大师!给我看看吧!我最近财运怎么样?”
“小神仙!先给我看!我老公最近总晚归,是不是有情况?”
“帮我看看我儿子什么时候能考上大学!”
“大师看看我这姻缘……”
七嘴八舌的请求瞬间将蒋琦淹没。人们总是对能轻易说中他人隐私的事充满好奇和敬畏,尤其是在亲眼见证之后。
蒋琦看着眼前一张张急切的脸,有点发懵。这场面…比在养生会所被一群富婆围着点名还让他头皮发麻。
“那个…一个个来,一个个来…”他努力维持着秩序,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的烦恼”。
第一个挤到前面的是个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面色急切:“大师,您真准!姓王的那点家事您都说对了!您快帮我看看,我最近看中一个项目,投了不少钱,能不能成?” 男人名叫钱富贵,是个小生意人。
蒋琦定睛看了看他的面相,又让他伸出手粗略看了下掌纹。财帛宫丰润但略有横纹,近期有财进,但过程恐有波折。
“先生是否与人合伙?投入不小,但合作对象似乎心思不定,账目方面需多加留意。”蒋琦斟酌着语句。这叫“惊诈术”,先点出可能存在风险,让人心生警惕,无论是否应验,对方都会觉得你料事如神。
钱富贵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大腿:“神了!大师!就是合伙的买卖!那小子最近是有点鬼鬼祟祟!多谢大师提点!这是卦金!”他掏出两张红票子塞给蒋琦,千恩万谢地走了。
开门红!蒋琦捏着钞票,心里有点小激动。
接下来是个烫着卷发的大妈,名叫周彩凤,想问问女儿的姻缘。蒋琦根据她提供的女儿生辰(其实是八字),结合大妈的面相(子女宫显示女儿性格强势),推测其女儿适合晚婚,且对象应是性格温和、能包容之人。大妈一听连连点头,说自己女儿确实脾气大,以前介绍的对象都处不来,高兴地付了钱。
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叫孙磊,愁眉苦脸地问事业。蒋琦见他官禄宫平淡,但迁移宫有动象,便建议他不必固守一地,可尝试向外发展或从事需要走动的工作。小伙眼睛一亮,说正纠结要不要接受一个外派机会,这下有决心了。
蒋琦忙得不可开交,运用着三师傅秘籍里的知识,结合一点点医理和相术,专挑一些模糊但容易让人对号入座的话来说,偶尔结合观察到的细节“精准打击”,竟是连连奏效,引得惊呼不断。
钞票一张张塞进他的口袋,虽然面额不大,但积少成多,远比他会所的提成来得快。
先前跑掉的“刘半仙”也蹭了回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他凑近压低声音:“行啊小子!真有你的!深藏不露啊!刚才那手‘敲托’(指吓唬城管)玩得漂亮!跟谁学的?”
蒋琦只是笑笑,没解释。他这可不是简单的江湖骗术,是有真才实学打底的。
就在蒋琦说得口干舌燥,准备歇一会儿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蛮横的女声:
“喂!那个算命的!对,就是你!看起来最嫩的那个!过来给本小姐算算!”
蒋琦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皮衣皮裤、身材火辣、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正叉着腰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彪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在养生会所才见过的那位黑道大小姐——萧晴。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蒋琦心里咯噔一下。
萧晴拨开人群,大大咧咧地走到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的蒋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哟,‘妇女之友’蒋大师?业务范围挺广啊,不光会按摩,还会算命?”
蒋琦顿感头皮发麻,新的尴尬和麻烦,似乎又上门了。这天桥底的算命摊,看来是注定没法安稳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