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陆家书房。
夜已深沉,书房内只亮着一盏黄花梨木书案上的古旧台灯,光线昏黄,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布满线装书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
陆仕廷坐在父亲对面,刚刚向老爷子汇报完自己即将亲自挂帅,南下江东,主导对……系统内部突出问题进行整顿清理的决定。
他坐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陆老爷子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拨弄着手中那对已经被摩挲得温润如玉的核桃,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书房内静得能听到灯丝燃烧的微响。
良久,老爷子才抬起眼,那双看透近一个世纪风云的眼睛,此刻锐利依旧,却深藏着难以掩饰的忧色。
“树大招风啊,仕廷。”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沙哑,却字字千钧,
“你这一步,跨得太猛,也太险。”
“……这是对陆家、对你个人能力和忠诚的极致信任,是无上的恩宠。但恩宠的另一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目光如炬,盯着儿子:“这个系统,不同于其他部门。它是刀把子,是维护稳定的最后防线,一旦内部……,其危害远超寻常……。”
“那里面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浑、要深、要冷!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长期形成的保护伞,甚至……可能牵扯到某些……之徒。”
老爷子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严肃,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警示:
“这种整顿,是刮骨疗毒,是要砸掉无数人的饭碗,断送无数人的前程,甚至……会要了一些人的……!狗急跳墙,兔急咬人。”
“他们手里,是有枪的!我担心……这次你去江东,不会太平。”
一股寒意,随着老爷子的话语,悄然在书房内弥漫开来。
陆仕廷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那份深沉的、不加掩饰的担忧。这不是怯懦,而是基于无数血与火的经验,对危险最敏锐的直觉。
“爸,我明白其中的风险。”陆仕廷沉声回应,眼神坚定,
“但正因为是刀把子,才更不能掌握在那些分子手中。我没有退缩的理由。江东、岭西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必须有人去捅这个马蜂窝。”
“我知道你不会退缩。”老爷子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儿子,既有骄傲,更有心疼,“陆家的男人,字典里没有‘怕’字。”
“但我提醒你,此行不同以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阴谋诡计,更有来自黑暗角落的威胁。”
他放下手中的核桃,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
“记住三点:第一,策略上,要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不能四面树敌,要找准七寸,一击致命。第二,安全上,绝不能掉以轻心,行程必须绝对保密,贴身警卫要换成最可靠的人。第三……”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我已经联系了当年驻扎在江东、岭西的老部下。他们会以特殊的名义,派遣最精锐的人员,换上便装,混入当地,在你外围形成一道暗哨。他们会在关键时刻,确保你的绝对安全!”
这番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透露出陆家深不可测的底蕴和老爷子护犊情深的铁血手腕。
这已不仅仅是家族关怀,更像是一场未经宣战的、针对潜在危险的部署。
陆仕廷心头一震,他看着父亲苍老却依旧刚毅的面容,重重点头:
“我记住了,爸。您放心,我会小心。”
老爷子靠回椅背,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将更重的担子交了出去:“去吧。陆家的旗,不能倒。”
“但……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最后一句话,近乎嘶哑,蕴含了一位父亲最深沉的嘱托。
陆仕廷站起身,向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独。肩上扛着的,是重托,是期望,前方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凶险,是必须涤荡的污浊。
窗外,京城的夜空漆黑如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
剑已出鞘,直指江东。
一场远比汉东更为凶险、更为残酷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而陆老爷子那份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在知情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