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莫要让阿克小弟去取银两了。我这里倒是有些。”雁人先生说着,解下了身后背囊。他自然是认识阿克的。
“先生,不可。这是在下的私事,岂可劳烦先生。”李凌霄忙阻止。然后又转头催促阿克:“莫迟疑,快些去取银两。”
阿克便噘着嘴去了。
“李公子,你这是何苦来的!”雁人先生看着李凌霄摇了摇头,苦笑了笑。
“只不过不想麻缠而已。”李凌霄同样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老丈,并没有真凭实据,却全赖与无辜之人偷盗,于理不通啊。”雁人先生转头对那位七叔说道。
“一看你们就是一伙的,自然你偏袒他们。老头子亲眼所见,岂会错的?”七叔理直气壮地说道。
“就是嘛,全都被看到了,还想抵赖?真不要脸!”那刘婶儿更是得理不饶人。
“雁人先生,他们也不易,算了吧。”李凌霄不想过多纠缠。然后,他又低声笑着问道:“雁人先生,你因何如此笃定不是我们二人所为?”
雁人先生也是笑着,却没有放低声音回道:“单凭你二人的武功,这些乡民能耐你何?若真是你们所为,一走了之便是。”或许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让这些村民全都听到。
李凌霄笑了。
说话的功夫,阿克噘着嘴回来了。李凌霄把钱交给那位七叔,让他按人头挨家挨户分下去。
他们转身回走的时候,就听身后村民纷纷议论:“这俩年轻人还没有丧尽天良,偷了我们的,还知道还回来。”
“闭嘴,都别说了。他们打架那么厉害,如果被他们听到,一怒之下,反悔了,回头再抢回去,我们咋办?快回家吧。”就听那个七叔训斥村民。
“兵荒马乱的,记住,晚上不要点灯。没准儿还有人惦记咱这军饷钱。再被人偷去,就不会像他俩这么有良心了。”不知谁又补充了一句。
……
“公子,你听——”阿克委屈地说。
李凌霄无奈着摇了摇头。雁人先生亦如此。
“雁人先生可否用过早饭?”路上,李凌霄问。
毕竟初晨,天光方亮,应该都未用过早饭。
果然,雁人先生说一味着急赶路,尚未用过早饭。李凌霄便邀着他一起,来到了临时住处。到了住处,李凌霄将雁人先生给彭峰、罗延环等人做了简单介绍。随后,他们一起用早饭。早饭是尤彩简单准备的。
除了李凌霄,雁人先生与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便与李凌霄单独在一屋用饭。
“李公子,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李盟主?”雁人先生边吃饭,边笑着问。
李凌霄一阵愕然,便问道:“雁人先生是生意人,如何知晓武林中事?更何况,这不过是三日前的事而已。”
“说来凑巧。前日在沁州地界,我正遇到窦君如副堂主,听他言说参加中原武林盟大会,推举新的盟主,在下便多问了一句,现任盟主是谁?他说叫李凌霄。我忽然想到了你的名姓,便让他详细描述了现任盟主的样貌,果然便是你。真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雁人先生笑着感慨道。
“你认识窦副堂主?”李凌霄忙问道。
“在骝马集,曾与盟主讲过,我是长安人士。窦副堂主他们的丐英堂总堂便在长安,曾有过交往。”
一经提醒,李凌霄回想起来。在骝马集,雁人先生确实讲过,他是长安人士。
“窦副堂主是一位英雄人物。”李凌霄由衷而言。
“可窦副堂主对你更是推崇有加。他言说,你是拒绝了云猎盟,当上的这个盟主。”
李凌霄点了点头,又想到了“随风倒”赖不清。
“李盟主,恕我愚钝,有些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还望赐教。”
“先生请讲。”
“我是长安人士,对云猎盟略知一二。据传闻,那是天下武林人人向往的地方,挤破头都难以加入。盟主缘何拒绝?”雁人先生问道。
李凌霄笑了,反问一句:“先生以为,中原武林盟盟主不如云猎盟一份子?”
这是李凌霄一直耿耿于怀之事。赖不清离开之前,那句“莫要自误”令他颇为不爽。难道当上中原武林盟盟主,而不加入云猎盟,便是自误?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盟主,莫误会,我并非此意。中原武林盟门派甚广,盟众甚多,自是中原武林第一大盟。盟主之位更是万众瞩目,备受推崇。”
“既然如此,先生还有何疑问?”
“当不得疑问,只是不解。我南北行走惯了,总能道听途说一些传闻。根据这些传闻,我以为两者皆有利弊。或可说,加入云猎盟,要利大于弊。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愚见罢了。”雁人先生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愿闻其详。”虽然李凌霄说得客气,但心中还是觉得雁人先生夸大其词。
“哈哈,盟主,那我就不客气了。先说一下中原武林盟盟主之位吧。中原武林盟自成立之初,便以天下为己任,既眷顾天下苍生,又心系社稷安危。当得上天下第一大侠义之盟。但是,盟主可知‘盟’字的含义?”
李凌霄不知何意,没有接话茬,而是静静看着雁人先生,等待下文。
雁人先生继续说道:“盟字,上为日月昭昭,下为歃血信约。即是联盟,便是不同群体结成的同盟。上对苍天日月,恪守信约,便是同盟。各怀心腹之事,背弃信约,便是散沙,称不得一个盟字。”说道此处,雁人先生不再继续。
李凌霄望着雁人先生,默默点了点了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幽幽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当下中原武林盟并非铁板一块。”他似又看到了老龙庙东西两厢的人群。
“盟主看到的只是表面而已,更深层次的或许尚未可知。”雁人先生浅笑着说道。
“还望先生赐教。”李凌霄是真心讨教。他这个无意之中“捡到”的盟主,确实对中原武林盟知之甚少。
在老龙岭来去匆匆,木老盟主都没来得及交代太多。本来木老盟主想让梁鸿俦随李凌霄一同前往洛阳,在路上详细讲述盟规和盟中事宜。但是,李凌霄考虑到中原武林盟刚刚改弦更张,又设立了几个分堂,诸多事宜需要安排部署。木老盟主年老,且身患内伤,不宜过多劳累。邱副盟主已经形同废人一个,只是在盟中挂个名头,指望不上的。只能梁鸿俦亲力亲为,事事筹措。故而,李凌霄就没有让梁鸿俦随行。
当然,木老盟主退而求其次,再次提出让木婉秋随行,一则江湖历练,二则可以讲解些许中原武林盟盟规。但是,李凌霄思前想后,还是婉拒了。他一直记得天启大师那句提醒:提防唐帝李——。他总觉得大师不会无的放矢,定是意有所指。既然此次前往洛阳去见唐帝李从珂,还是小心为妙,莫要牵连了他人。
其他人可以不随行,但阿克、彭峰、尤俊、尤彩和尤焕是必须随行的。因为,这几人与他早已捆绑在了一起,风雨同舟,祸福与共。
今日,在此处再次偶遇雁人先生,无论这个雁人先生是何许人,但前两次偶遇,听其谈吐,确是见闻广博,知之甚多。听一听他的见解倒也无妨,或许对自己今后领导中原武林盟有所受益。
见李凌霄诚心诚意请教,雁人先生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盟主,你我有缘,那就多啰嗦几句。据我了解,盟主将有三件头疼之事。”
“哪三件?”
“其一,便是要兼顾各门各派的利益平衡,这是很棘手的。盟主可知利益平衡是何意?”雁人先生问道。
李凌霄心下讶异,还真不知武林盟与利益平衡有何干系?在他的认知里面,这二者是不沾边的。他摇了摇头。
“盟主应该知道漕帮与盐帮吧?”雁人先生问道。
李凌霄自然知道漕帮,在武林盟大会见过帮主成大。但是盐帮却没有听说过。他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来盟主有所知,有所不知啊。山东漕帮与渤海盐帮是中原武林的两大帮派,都是以贩卖私盐为生,帮众甚多。长久以来,二者因私盐利益纷争不断,经常械斗。械斗无果,二者便皆寻中原武林盟盟主公断。但凡涉及利益,鸡声鸭声,各说各的理儿。木老盟主与梁副盟主虽一向公正,但殚精竭虑,亦是断不清这样的官司,一直头疼不已。最终只能任由两厢厮杀,谁的拳头硬,谁便多得利益。因为此事,木老盟主与中原武林盟在中原武林中多被诟病,名望受损。漕帮成大,盐帮宇文仁更是对木老盟主意见颇多,多不遵从盟主令。”说到此处,雁人先生顿了顿,似乎让李凌霄自己消化。
李凌霄听完,确实心头一沉。他没有想到,盟主还要调停这些事情,不由眉头紧皱。
雁人先生看李凌霄如此神情,便浅笑着继续说道:“再举长安一例。盟主应该知道‘长安逍遥客’骆成与长安丐英堂吧?”
李凌霄点了点头。
“骆成在长安创建鸳鸯双刀门,与丐英堂因店面、田产多有纷争,虽没有刀兵相见,也是面和心不和。后因丐英堂势大,骆成将鸳鸯双刀门总堂迁往了咸阳。但仍在长安设有分堂,规模不小,纷争还是不断。不要看他们彼此之间礼数周全,却都藏着一肚子的心眼子。梁副盟主曾亲自前往调停,但无功而返。”
李凌霄忽然想起来,在老龙岭,骆成声称与窦君如第一次见面,彼此礼数确实周全,就似彼此仰慕、神交已久般。外人绝不会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故事。忽然,他又疑惑起来,便忙问道:
“等等,雁人先生,丐英堂是乞丐们的帮会,以乞讨为生,怎会有店面、田产之说?”
“盟主,你初涉江湖日浅,或许有些事情知之不深。任何一个门派的存活都需要花销,人吃马喂,自不可少。拿丐英堂来说,据说已有上万帮众,单靠乞讨,如何维系偌大帮派的运转?说到此,这便是盟主头疼的第二件事。如何运转中原武林盟?以三日前中原武林盟大会为例,此次大会召开,一应开销从何而来?”雁人先生似乎很是耐心。
当问到此处,李凌霄便想到了老龙庙广场上那些精美食盒。是啊,那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从何而来?难道是木老盟主自己掏的银两?同时,他还想到了自己。若不是徐霜对自己资助,行走江湖怕是寸步难行。
雁人先生看到李凌霄沉思,便顿了顿,继续说道:“盟主,我是一个生意人,自是多从生意思虑。你是做大事的,不必介怀这些细枝末节。再者说了,有梁副盟主他们替你筹谋,自不会出什么岔子。但是——”说到此处,雁人先生又是一顿。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是,盟主终归是盟主。”
李凌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是盟主,总不至于事事都仰赖别人吧。若真如此,自己岂不成了摆设、傀儡一般?但是,偌大武林盟的开销应该从何而来?左想右想,毫无头绪,头都大了。
“先生,在下受教了。那第三件呢?”李凌霄恭谨地问道。
“这第三件便是石敬瑭。我听窦君如副堂主提起,盟主曾只身刺杀石敬瑭,与其结下了仇隙。一则,他必不会善罢甘休,身边又是高手如云,终将无休止地寻你,追杀你。盟主定不惧追杀,但终究会头疼。二则,你身为盟主,中原武林盟自然与大晋朝廷为敌。若石敬瑭夺得天下,必会对中原武林盟展开报复。江湖终斗不过朝廷。盟主,若因你,石敬瑭对中原武林盟展开血腥报复,你会不头疼?”
李凌霄刚想开口说话,雁人先生说道:“盟主稍等,我还没说完。我还听闻,因木老盟主不支持石敬瑭,石敬瑭便欲除之而后快。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木老盟主在这个当口卸下盟主之职,怕是有推卸之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