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毒蛇,与更深邃的黑暗
冰冷的怒火,在胸腔里翻涌,窥见历史真相的震撼,又像巨石般压在心头,两种情绪,在柯景阳体内激烈碰撞,让他再无半分等待,和迂回的耐心。他要的不是碎片化的推测,而是来自风暴眼中心的、最直接的答案。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他直接拨通了,欧阳瑾的号码,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不容拒绝的强硬:“现在,立刻见面。”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的欧阳瑾,没有半分推脱,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爽快地应下了邀约。地点定在一家隐匿于,老街区深处的私人画廊,会客室藏在展厅尽头,厚重的实木门一关上,便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私密性高得近乎诡异。
推开门的瞬间,柯景阳便察觉到了不同。没有了前几次,见面时的茶艺表演,没有了,折扇轻摇的闲适从容,甚至连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檀香,都换成了冷冽的雪松调香氛。欧阳瑾穿着,一身炭黑色丝绒西装,剪裁利落得如同手术刀,她静坐在,挂着现代主义画作的沙发上,背景里扭曲的色块,与她身上的冷意交织,活脱脱是,一幅自带压迫感的冷峻肖像。见柯景阳裹挟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在,这间密闭的空间里,等了他很久很久。
柯景阳没有半句寒暄,甚至没来得及坐下,便将一份早已复印好的《金融观察周报》重重拍在红木茶几上。纸张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的手指,死死按在“欧阳氏”与“九位数利润”那几个铅字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像淬了冰:“欧阳小姐,或者我该叫你,欧阳家族的代表。98年那场股灾,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欧阳瑾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份,泛黄发脆的报纸,嘴角非但没有露出,被戳穿秘密的惊慌,反而勾起一抹极淡、极冷,近乎带着怜悯的嘲讽笑容。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几个被柯景阳按住的关键信息,仿佛那些,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文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柯先生,”她微微偏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你带着这么重的火气,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问,一件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话音落,她优雅地交叠起双腿,黑色西装裤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姿态依旧从容,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慢,“没错,98年,我的家族确实在,那场市场波动中,获得了一些可观的利润。但这一点,从不是秘密,当年所有的交易记录,都经得起最严苛的审查。我们是规则的遵守者,甚至可以说,是趋势的……卓越判断者。”
她承认了!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仿佛那场让无数投资者,家破人亡的股灾,不过是他们家族“精准判断”下的,一次普通交易,是值得炫耀的战绩,而非沾满血泪的掠夺!
“遵守规则?判断趋势?”柯景阳气得反而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冰冷的讽刺,“利用提前偷来的政策信号,联合资本疯狂做空,把无数人逼到跳楼的绝境,这也叫遵守规则?!”他向前逼近一步,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穿眼前,这张平静的脸。
欧阳瑾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也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柯先生,请你注意措辞。‘提前获取’?你有证据吗?”她微微挑眉,语气里的挑衅毫不掩饰,“市场从诞生起,就存在信息差,有人敏锐,有人迟钝,敏锐不是罪过,迟钝也不该怪别人。至于‘联手’?”她轻嗤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资本逐利是天性,大家恰好选择了同一个方向,就是联手?照你这么说,牛市里买股票的人,都是一伙的?”
话音落,她站起身,踩着细跟皮鞋,一步步走到墙边,那幅色彩扭曲、充满压抑感的抽象画前。画里的暗红,与深黑交织,像极了股灾时的K线图,也像极了无数破碎的人生。她背对着柯景阳,声音透过画布的质感传来,带着一种属于古老家族的、沉淀了百年的傲慢:“我的家族能在资本市场,屹立这么久,靠的不是侥幸,更不是你想当然的‘阴谋’。我们靠的是,对规则的深刻理解。比制定规则的人更懂规则;靠的是对风险的极端敬畏。永远在风暴来临前,备好避风港;更靠的是……永远比别人快一步的洞察力。”
她顿了顿,忽然转过身,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柯景阳的眼底,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以为你看到了全部?你以为当年的‘银杏会’,就是那场股灾的根源?柯景阳,你太天真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柯景阳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震惊,就听到欧阳瑾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也更意味深长,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斤重量:“你和你那个躲在阴暗处的老师,其实是同一类人,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真相。他以为靠赎罪就能解脱,以为捐出点钱,就能抹平过去的罪恶;你以为找到,一两个当年的操盘手,翻出几份旧报纸,就能揭开所有秘密。”
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暗示:“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98年的事,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银杏会’在当时,或许也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
“真正下棋的人……”
她的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下一个令人窒息的空白。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给出任何暗示,却比把话说透,更让人毛骨悚然。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无数条毒蛇,在柯景阳的脑海里疯狂游走,勾勒出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轮廓。
“所以,柯先生,”她重新退回到沙发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优雅淡漠的神情,仿佛刚才那段,颠覆性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你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欧阳家,甚至不是‘银杏会’。”她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能是……‘同类’。都不甘心,只做棋盘上的棋子,都想看清棋盘外的人是谁,不是吗?”
话音落,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名片,轻轻放在茶几上。名片上没有名字,没有职位,只有一个复杂的、类似家族纹章的图案,以及一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加密通讯号码。
“等你真正看清对手是谁的时候,或许我们会更有共同语言。”她拿起手包,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柯景阳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现在,你还没资格知道更多。”
说完,她不再停留,推门离去。厚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将一室冷冽的香氛,和柯景阳留在了原地。桌上的黑色名片静静躺着,像一个通往更深黑暗的入口。而欧阳瑾留下的谜团,比她承认的事实,更让人心悸,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新月价值50”的阴谋,是否也和那个“下棋的人”有关?
柯景阳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以为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却没想到,揭开一层面纱后,看到的是,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