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城中村一家网吧里,烟味裹着汗味飘得到处都是,键盘敲击声、游戏玩家的喊杀声,吵得人耳朵疼。柯文阳缩在最角落的电脑机位里,屏幕上密密麻麻排着,招聘网站的页面,手边放着半碗凉透的泡面,汤都快凝住了。他身上那件,曾经锃亮的昂贵西装,如今皱得像揉过的废纸,跟周围油乎乎的桌椅、穿着拖鞋的上网人比起来,扎眼得很,这一身行头,活脱脱是,他现在有多狼狈的招牌。
忽然,一个人影,在他旁边空位坐下,“咚”一声,搁了瓶冰镇矿泉水。
柯文阳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布满了红血丝,又警惕又屈辱。等看清来人是柯景阳,那股子,被人撞见落魄样子的屈辱,立刻翻成了,冷冰冰的敌意。
“来看我笑话的?”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满是讥讽,“恭喜啊,‘风控大师’,这次还真让你赌对了。”
柯景阳没去看,他屏幕上的招聘信息,只是把矿泉水,又往他跟前推了推:“路过这儿。天热,喝点水。”
没有嘲讽,没有胜利者的居高临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反倒像根细针,一下戳破了,柯文阳硬撑的那层壳。他死死盯着那瓶水,又瞪着柯景阳,眼神里全是怀疑,这怜悯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两人之间静了下来,只有旁边玩家,拍着键盘喊“上啊”“别送”的声音,还有鼠标点击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吵。
“市场就这样,”柯景阳先开了口,声音还是平平静静的,“今天你摔在地上,明天说不定,我就陷进泥里。”
“少他妈的,跟我来这套大道理!”柯文阳突然压低声音,情绪有点绷不住了,“你懂个屁?你就是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耗子,刚好躲过去而已!你真以为,你靠的是那套狗屁‘周期感’?呸!”
他往前凑了凑,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乎疯魔的光,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急着要证明点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水有多深!你以为这次暴跌,就只是因为加息?太天真了!”
柯景阳心里轻轻一动,但脸上没露半点神色,只问:“不然呢?”
柯文阳嗤笑一声,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就算落了魄,也比柯景阳知道更多内幕,又像是单纯想,撕碎对方那副“不懂水深”的天真模样。
“‘宇宙科技’那事儿,坑了多少散户,你知道吗?早在央行放出加息风声前一周,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就开始一边拉股价、一边偷偷出货了!那些网上吹票的‘老师’,哪个不是拿了钱,才睁眼说瞎话?还有,你真以为‘新月旅游’那次被轧空,是市场自己搞出来的?那是有人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空头,往里面跳呢!”
他一股脑儿倒出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内幕,仿佛在炫耀自己手里,还攥着点东西,哪怕那只是过去的“资本”。
说完,他往脏兮兮的椅背上一靠,拧开那瓶矿泉水,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用一种,又不甘又轻蔑的眼神,盯着柯景阳:
“别觉得你赢了。你只是运气好,刚好站对了方向而已。在这个风险无险大的地方,就靠你看的那点破数据,还有王叔那套,早就过时的破道理,迟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把空水瓶捏得“咔咔”响,“腾”地站起身。
“这瓶水,算我欠你的,现在还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网吧,背影依旧挺得笔直,却少了以前的张扬,多了几分孤狼般的狠劲,看着更危险了。
柯景阳坐在原地没动,网吧里的喧嚣,好像突然远了。柯文阳的话,就像一把冰凉的钥匙,“咔嗒”一声插进锁孔,给他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市场更深、更黑的丛林,藏着他以前没看清的东西。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更不是什么和解。
这只是另一场更复杂的战争,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