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城的夏天，来得又早又猛，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同股市，也一起被烧得滚烫。
大盘已经连续，上涨了将近两个月，K线图拉出一根，几乎不带回调的，陡峭红线，看得人心惊肉跳，又心痒难耐。“观势工作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焦灼感。
柯景阳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屏幕上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他们持有的，几只股票，涨幅都不错，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这种莫名的焦躁感，在下午，他去营业部，办理一些琐事时，达到了顶峰。
营业大厅里，人声鼎沸，几乎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味和一种狂热的兴奋感。电子屏上，每跳出一个红色的数字，就引来一阵欢呼。
“买、买、买！赶紧买！现在是牛市，听我的没错吧！这支票还得翻倍！”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是老张，他正被一群大爷大妈，簇拥在中间，唾沫横飞地指点江山，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晃眼地闪着光。
旁边，几个之前连K线，都看不懂的保洁阿姨，也凑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时候卖”
“什么时候买，又有什么内幕消息。”
“又赚了多少多少钱”。……
一个经常在菜市场，碰面的大妈，甚至一把拉住柯景阳，神秘兮兮地低语：“小柯啊，还在自己瞎琢磨呢？跟我买点‘新月梦想’呗，内部消息，要重组！”
柯景阳勉强笑了笑，敷衍过去。他环顾四周，那一张张被贪婪，和害怕错过的情绪，烧得通红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警惕和冷静。
“众人皆醉…”
一个词猛地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营业部，那股疯狂的热浪，让他窒息。回到工作室，他二话不说，径直从背包，最里层拿出了，那本王叔留下的，皮质笔记本。
他快速地翻动着，手指划过一页页，承载着沉重历史的记录。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页的边缘。
那里，王叔用红色的笔，凌厉地写着一行批注：
“擦鞋童皆论股时，危矣！”
旁边，是另一段，更早的记录下的感慨：
“众人皆醉，我独醒？非也，乃是需要先醉者，一步离席。”
冰冷的文字，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刚才营业部里，那疯狂的，一幕完美重合。
柯景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脚底爬升。
这不是繁荣，这是狂欢的尾声！是暴跌前，最危险的情绪过热！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正在核对代码的，林小雨被吓了一跳，抬起头，不满地蹙眉：“柯景阳，你在干什么？吓我一大跳，发什么神经呢？”
柯景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雨，切换策略。现在风险太大了，应该到牛市尾声了。立刻，马上切换！”
“切换？切换到什么？现在趋势都很好，都大红灯笼高高挂呢。还切换个屁啊！”林小雨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的一片飘红。
“切换到‘全面防御’模式！”柯景阳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指着屏幕，“市场已经疯了，风险太大了！我们必须把仓位，降到最低，三成，不，三成以下！”
“必须先做好防御工事，暴风骤雨来了心里才不慌。”
“小雨，先活下来，才能看到明天更好的风景。”
林小雨愣住了，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全面防御？三成仓？”
“柯景阳，现在是牛市好吧，现在不放手捞它一把，三成仓还捞个屁啊！”
她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柯景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的趋势指标正好，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的算法，还在识别买入信号！你让我在牛市里空仓？在牛市里喝西北风，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不是牛市！这是泡沫！是陷阱！现在正是互相挤泡沫的时候，比谁跑得快，不是比谁拿得久的时候好吗？”柯景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将笔记本摊开，推到林小雨面前，
“你看！王叔早就说过了！所有人都疯狂的时候，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不赚最后一分钱。”
林小雨瞥了，一眼那古老的笔记本，和泛黄的字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就凭这个？就凭你感觉‘疯了’？就要放弃，我们的模型，计算出的明确趋势，和潜在利润？”她摇了摇头，“柯景阳，投资不能靠感觉和…和这种老黄历！”
“这不是老黄历！这是人性！人性从来就没变过！”柯景阳据理力争。
“股票大作手上讲的‘华尔街没有新鲜事，有的是不变的人性，贪婪和恐惧。”
工作室里，冷气依旧嘶嘶地吹着。
但一场关于“理性”与“感知”、“数据”与“人性”的激烈碰撞，已然在这片红色的，行情面前，骤然爆发。
柯景阳基于历史的经验，和市场情绪发出了，强烈警告，但林小雨坚信数据和模型。谁的判断才是正确的？“全面防御”的指令，会被执行吗？市场的拐点，是否会真的，在他们争执之时，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