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证券营业部的，玻璃门刚被推开，一股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兴奋叫喊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大厅里挤满了人，连过道，都被临时加的椅子占满，原本用来展示行情的，巨大电子屏，被围得水泄不通，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数字，像跳动的火焰，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宇宙科技”的股价，正牢牢钉在涨停板上，股价后，跟着一串刺眼的“”买单，这是它连续第十个涨停，市值在短短十天里，翻了三倍。
“冲啊！这波能看到一百块！”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屏幕里是，某财经大V的直播画面，他激动得手都在抖，“老师说了，这是AI+元宇宙的龙头，未来能替代马斯克！”旁边几个人立刻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加仓、能不能融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杂乱却狂热的交响乐。
柯景阳站在入口的角落，感觉自己，像误入炼钢炉的局外人。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浸湿，却丝毫感受不到燥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他看见靠窗的位置，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正趴在柜台上，颤巍巍地填着“银证转账”单，单子上的金额是五位数，那是他上个月，刚取出来的养老金；不远处，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围着一台电脑，讨论的不是公司业绩，而是“哪个网贷平台额度高、放款快”，其中一个人，甚至拍着桌子说“把房贷额度套出来，这波翻倍就提前还款”。
“疯了，全都疯了。”柯景阳低声自语，眼前的红色行情，在他眼里渐渐扭曲，和工作室屏幕上，那闪烁的橙色预警，重叠在一起，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那是资金链断裂、股价崩盘时，才有的颜色。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老张。后者穿着一件花衬衫，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像小指一样，正唾沫横飞地，挥舞着手臂，手机屏幕对着周围的人，上面是他的股票账户截图：“看见没？老子上周买的‘宇宙科技’，现在翻了一倍还多！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回调就是上车机会，牛市里不杠杆，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老张！”柯景阳挤开人群走过去，伸手拉了拉老张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别再追高了，风险太大了。你看最近的银行利率，还有cpI数据，央行随时可能收紧流动性，这行情撑不了多久！”
老张正说得兴起，被打断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猛地甩开柯景阳的手，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观势工作室’的‘风控大师’小柯吗？怎么，上次减仓割肉割怕了？现在看见别人赚钱，心里不痛快了？”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柯景阳，带着好奇和戏谑。有人小声议论：“就是他啊，上次说要跌，结果人家又涨了十个板”“看他穿的那破衬衫，洗得都发白了，肯定是没赚到钱”。
老张往前凑了一步，用粗胖的手指，戳了戳柯景阳的胸口，声音故意提得很高，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小子，我告诉你，这叫牛市！牛市里什么宏观数据、资金利率，全是狗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那套畏畏缩缩的理论，要是能赚钱，你还用穿这洗得发白的衬衫？”他伸手弹了弹，柯景阳的衣领，动作里满是轻蔑，“胆子这么小，还学人玩股票？不如回家，把钱存银行定期，好歹能拿点利息，别在这儿，挡着老子发财！”
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拍着，老张的肩膀附和，有人对着，柯景阳指指点点，那些眼神里的嘲弄和不屑，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柯景阳的胸口猛地一闷，一股怒火，瞬间窜了上来，但他看着老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被财富梦烧红了眼、失去理智的人，那股怒火又慢慢冷却、沉淀，最后凝固成，一种无比坚定的冷静。他知道，和一群，已经被狂热冲昏头脑的人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柯景阳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后退一步，转身挤出人群。身后的狂欢声浪，依旧震耳欲聋，老张的吹嘘声、散户的欢呼声、键盘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却盖不住柯景阳耳边，那声若有若无的闷响。那是从金融市场最深处传来的、风暴来临前的第一声雷。
走到营业部门口，柯景阳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大厅里的灯光依旧明亮，电子屏上的红色依旧刺眼，人们的笑容依旧狂热，像一场盛大，却虚假的末日狂欢。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燥热，让他的喉咙发紧，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市场最疯狂、最贪婪，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股神，觉得‘这次不一样’的时候……”
他推开玻璃门，走入室外灼热的阳光下，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却驱散不了，他脊背的寒意。
“往往就是想悬崖勒马，都已经来不及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