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器刺耳的蜂鸣如同丧钟,敲碎了山居的宁静。屏幕上猩红的光点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代表着不止一个“巡天者”正突破谷外的“迷踪”,高速逼近。
影张弓搭箭,立于温室门口,布衣无风自动,眼神冰冷如亘古寒冰,与之前空灵温婉的形象判若两人。她不再是幽谷兰花,而是守护巢穴的雌豹。
兰姨(老妇人)脸上并无惊慌,只有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果决。她看向林森,语速加快:“没时间细说了。‘锁芯’并非实物,而是基于‘影’的原始意识基质和这片温室特殊生态场构建的一个生物谐振密码。它需要‘钥匙’——也就是你已触发的‘锚点’波动——在特定频率下与之共鸣,才能完全激活并释放其针对‘云脑’的‘个体唯一性’否定指令!”
生物谐振密码?特定频率?林森瞬间明白了为何兰姨说需要他和“锁芯”同时在场。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数据传递,而是一种需要他亲身参与的、近乎仪式的激活过程!
“我该怎么做?”林森毫不犹豫地问道。
“跟我来!”兰姨转身,快步走向温室深处那片最茂盛的兰花区。林森紧随其后,唐源也慌忙跟上,虽然他大部分没听懂,但知道跟着林森是唯一生路。
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冷而稳定:“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但‘巡天者’非比寻常,我撑不了太久。”
温室深处,兰花的种类愈发珍稀奇特,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也变得更加浓郁复杂,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电子元件高频运行的嗡鸣感。林森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微微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他的脑波产生共鸣。
兰姨在一株极其特殊的兰花前停下。这株兰花并非生长在土中,而是扎根于一个布满复杂蚀刻纹路的琉璃器皿中,器皿内流动着淡蓝色的、如同液态能量般的基质。兰花本身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花瓣如同冰雕,花蕊中心却闪烁着一团柔和而变幻不定的白光,仿佛蕴藏着一片微缩的星云。
“这就是‘芯兰’,”兰姨肃穆地说道,“它与‘影’同源而生,是‘灵韵’计划最初的生命力与‘锚点’协议的生物载体结合体。它的谐振频率,就是‘锁芯’的频率。”
她指向琉璃器皿下方的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浅浅的、恰好能容纳一人手掌的凹槽,凹槽内壁同样刻满了与器皿上类似的纹路。
“林森,将你的手掌放上去!集中你所有的精神,回想你触发‘锚点’时的感觉,回想那盘棋局,回想水清源和陈明远的执念,回想Kaelen的牺牲!让你的意识波动与‘芯兰’同频!”兰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与此同时,温室入口处传来了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箭矢破空的尖啸!影已经与“巡天者”交上手了!剧烈的冲击让整个温室都在微微震颤,琉璃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森不敢怠慢,立刻将右手按在石台的凹槽上。触感冰凉,但下一刻,一股温和的、如同涓涓细流般的能量便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上来,与他脑海中那些纷乱而强烈的记忆碎片开始产生奇异的互动。
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排除外界的干扰。
雨夜棋局……陈明远推盘认负时那句“残局未终”……
水淼平静眼眸下深藏的疯狂与掌控欲……
灰鸢(Kaelen)决绝的背影和那张旧照片上苦涩的笑容……
废弃观测站墙上冰冷的刻痕与那句“龙则盘之”……
伺服器阵列崩溃前,水淼那句虚无的“答案,就在……”……
还有……他自己在绝境中一次次挣扎求生的意志!
这些情感与记忆,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激荡起一圈圈涟漪。而那株“芯兰”似乎感应到了这种波动,花蕊中心的白光开始剧烈地闪烁、膨胀,仿佛一颗即将苏醒的心脏!琉璃器皿中的淡蓝色基质也沸腾般翻滚起来,发出越来越响的、如同梵唱般的嗡鸣!
石台凹槽内的纹路逐一亮起幽蓝色的光芒,顺着林森的手臂向上蔓延!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仿佛要融入那片白光之中,与某个宏大而古老的意志进行连接……
“不够!还差一点!”兰姨紧盯着“芯兰”的变化,焦急地喊道,“频率接近了,但还不够稳定!需要更强烈的‘唯一性’认证!想想你自己,林森!你为何是‘钥匙’?除了你破解的谜题,还有什么是你独有的、无法被任何‘镜像’复制的东西?!”
独有的?无法被复制的东西?
林森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不是关于案件,不是关于棋局,而是……水淼在安全屋屏幕上,对他露出的那个极其复杂、混杂着审视、期待与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脆弱的表情。
是了!情感!尤其是他与水淼之间,那种超越了对立、充满了智力博弈、隐秘吸引与最终背叛的、极其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这种由无数独特经历和瞬间共同塑造的、非理性的情感连接,是任何数据分析和逻辑推演都无法完全模拟的!这才是他作为“钥匙”最核心的“唯一性”!
他将这份压抑在心底深处、不愿触碰的情感,连同之前所有的记忆与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与“芯兰”的连接之中!
“嗡——————!!!”
“芯兰”花蕊中心的白光猛地爆开!不再是柔和的光团,而是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穿透一切物质与意识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充满了整个温室,甚至穿透了琉璃顶棚,直射入上方浓稠的雾霭之中!
整个山谷似乎都为之震动!所有的兰花在同一时刻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这终极的共鸣!
林森感到一股浩瀚而清凉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连接涌入他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具体的指令或代码,而是一种纯粹的、关于“自我”、“独立”、“自由意志”的绝对概念烙印!这就是“锚点”协议的核心——“个体唯一性绝对认证”!
成功了!“锚点”被完全激活了!
几乎在光柱冲天的同时,温室入口处传来一声巨响!厚重的琉璃门连同部分墙体被一股巨力轰然摧毁!烟尘弥漫中,三个眼泛幽蓝光芒、周身环绕着不稳定能量力场的“巡天者”突破了影的防线,如同三尊死神,踏着废墟迈入温室!影的身影在烟尘中踉跄后退,她的弓弦已断,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重伤。
为首的“巡天者”那冰冷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光柱源头——林森和那株“芯兰”。
“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锚点’协议完全激活……”
“执行最高指令……清除‘钥匙’……毁灭‘锁芯’……”
它抬起手,幽蓝色的能量在掌心高度凝聚,形成一个令人心悸的能量球,对准了林森和“芯兰”!
刚刚完成共鸣、意识尚有些模糊的林森,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重伤踉跄的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猛地将手中断弓掷向那名“巡天者”,同时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合身撞向了旁边一株看似普通的、缠绕着藤蔓的廊柱!
“不要!”兰姨发出凄厉的呼喊!
“轰!”
廊柱被影撞中的部位,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和一股强大的、紊乱的能量冲击!这似乎是山居最后的自毁防御机制!
强光和能量冲击暂时干扰了“巡天者”的锁定和行动!那凝聚的能量球歪斜地射出,擦着林森和“芯兰”的边缘,将后方一大片兰花化为焦炭!
而影的身影,在强光中如同破碎的蝴蝶,被狠狠地抛飞出去,撞在温室的墙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影——!”兰姨痛呼一声,几乎晕厥。
林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爆冲击震得气血翻涌,但他强忍着眩晕,看到那三名“巡天者”只是被暂时阻滞,正在重新稳定身形和锁定目标!
“锚点”已经激活,但他和“锁芯”还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他猛地看向那株光芒逐渐内敛的“芯兰”,又看向怀中那个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Z给予的一次性信号发射器。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锚点”需要传播!“蒲公英协议”太慢!他需要一个更强的、能瞬间将这份“唯一性”烙印广播出去的“扩音器”!
而水淼的“云脑”网络本身……或许就是最好的载体!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一把捏碎了那个一直贴身收藏的、此刻正微微发热的信号发射器!同时,用尽刚刚与“芯兰”共鸣后获得的、对意识波动的微弱掌控力,将那份关于“个体唯一性”的烙印,朝着那三个“巡天者”,朝着它们背后连接的“云脑”网络,狠狠地……“推”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能否成功,不知道这小小的发射器和自己微弱的力量能否撬动水淼庞大的网络。
他只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是灰鸢、影、以及所有牺牲者换来的,最后一步棋。
在他意识因过度消耗而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那三个正要再次发动攻击的“巡天者”,它们的动作……极其诡异地同时僵滞了一瞬。它们眼中那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疯狂地、混乱地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