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三件东西——玉佩、铜锁、酒壶,静静躺在竹篮里,像刚从柜台上取下来似的。可我知道不对劲,整条街的人都说没看见这人进来,也没见他走出去,仿佛他压根不存在。
司徒明蹲在柜台边,算盘搁在膝上,手指一拨,珠子响得急。“流转路径查清了。”他说,“三天前,这三样东西同时出现在城隍庙的签筒里。”
“签筒?”我挑眉。
“对。有人抽签,抽出的是‘祸起东南’,可那人自己不记得求过签,连庙祝也说那天根本没人进殿。”
我摸了摸左耳垂的缺角铜钱,冷笑了下:“好手段,借香火愿力种因果,再用百姓的手把妖种送进当铺。这不是布阵,是织网。”
司徒明点头:“他们现在不碰你,是因为你已经是网眼了。只要你不跳出去,这张网就越收越紧。”
我没吭声,取出账本,指尖咬破,血滴在扉页。默念一句“溯因”。
纸面泛起微光,一页页自动翻动,最后停在一幅模糊画面:夜色中,一道纤细身影走入城隍庙,手中握着一块青铜残片,嵌进签筒底部。她转身时,月光照出半张脸——苏红袖。
我合上账本,吹了声口哨:“她倒是来得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轻盈脚步声,裙摆扫过门槛,带进一缕晚香玉的气息。
“陈掌柜。”苏红袖倚着门框,手里捏着一支红纸祈愿签,笑意盈盈,“听说你在找这个?”
我眯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找?”
“因为你昨晚梦到它了。”她走近几步,将签递过来,“‘祸起东南’,和你账本上的预警一模一样,不是吗?”
我接过签,指腹一抹,纸面有细微凹痕,是刻上去的,不是写。这种手法,只有明灯会的人才懂。
“你去城隍庙做什么?”我问。
“寻旧味。”她耸肩,“小时候睡过的地砖,闻过的香灰,都还在。只不过……”她忽然压低声音,“现在那签筒,已经不是给人求福的了。”
“是谁在操控?”
“今晚子时,会有人来取签。”她眸光一闪,“那是真正放线的妖使,不是傀儡。”
我冷笑:“你想让我等他上门?”
“不。”她摇头,“我想让他以为我是个香婆,守在偏殿,签筒旁堆满未拆封的祈愿签。他来了,自然会动手。”
司徒明皱眉:“太险。妖使若察觉你是九尾天狐,当场就能遁走。”
“所以我加了料。”她抬手一抖袖,一股异香散开,“浸了七日麝香,专克妖族经络。他只要靠近三尺,动作就会慢半拍。”
我看她一眼:“你倒舍得下本钱。”
“我也想看看,”她笑,“到底是谁,在用我的族纹做饵。”
当晚,我藏身城隍庙偏殿横梁之上,归墟碎片贴在胸口,剑意沉而不发。司徒明在外围布下算盘结界,每一颗珠子都连着一道因果线,稍有异动,立刻封锁四方。
苏红袖披着粗布斗篷,坐在供桌后,面前摆着满满一筐祈愿签。她低着头,像是打盹,可我看得清楚,她指尖始终搭在袖口暗扣上。
子时将至,签筒忽地一颤。
不是风动,是内部渗出黑色黏液,顺着缝隙往下淌,落地即蚀石成坑。
“开始了。”我在心里默道。
果然,片刻后屋顶瓦片微响,一道黑影滑落檐角,身法极轻,几乎无声。他直扑签筒,右手探出,五指如钩。
就在此时,苏红袖猛然抬头,斗篷掀开,舞袖如蛇疾射而出,缠住对方脖颈。
黑影猛挣,却发现四肢僵滞,动作迟缓,显然已被麝香侵体。
“好香。”他嘶声道,“九尾的血气,配上麝香……真是销魂。”
“你喜欢?”苏红袖手上收紧,“那就多闻一会儿。”
我跃下梁柱,账本在手,直接按在他额头。
刹那间,字迹浮现:
【灯要亮了,东南祭品已齐】
话音未断,他七窍突涌黑血,身体剧烈抽搐,下一瞬轰然自爆,化作灰烬四散。
唯留一枚青铜残片,卡在签筒底部,纹路扭曲,竟与冥狱门户完全一致。
我拾起残片,入手冰寒,指缝间似有低语嗡鸣。
“这不是普通的灯片。”司徒明赶来查看,“这是明灯会核心祭器的碎片,能引渡亡魂,也能唤醒沉睡的契约者。”
“东南方向……”我喃喃,“祭品已齐?”
苏红袖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看来有人比我更着急开席。”
“你为何帮我们?”我忽然问。
她顿了顿,抬手抚过颈间玉坠,轻笑:“因为我也想知道,当年把我从妖域救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师父。而这个人,”她指向灰烬,“刚才喊你‘执契者’,说明他知道你的身份早于你自己。”
我沉默片刻,把残片收进怀里。
“接下来呢?”她问。
“等。”我说,“他们既然敢派人来取签,就不会只派一个。下一个,或许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但一定会来。”
她点头,转身欲走。
“红袖。”我在她身后叫住,“下次别用那么烈的麝香,万一熏死的不是妖,是我,当铺可不赔花魁命。”
她回头一笑:“那你得练练轻功,别老躲在梁上打瞌睡。”
待她离去,司徒明低声开口:“那残片在发热。”
我掏出一看,果然,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铭文:
**愿非所求,签乃召令;执灯者行,东南启门**
“好啊。”我冷笑,“原来是请我赴宴。”
司徒明盯着我:“你不打算躲?”
“躲?”我拍拍账本,“我是掌柜的,客人上门,哪有关门的道理?顶多……换块招牌。”
正说着,窗外飘来一阵说书调子,断断续续,却是新词:
“话说那无咎斋里藏七剑,一签惊动鬼神眠,东南风起烟雨楼,执灯照我旧时颜……”
我猛地抬头。
说书人?这时候?
司徒明脸色微变:“这词……不是民间传的。”
“是命令。”我攥紧残片,“是通知。”
我快步回当铺,推开柜门,取出算盘,三下敲击柜台。
老规矩,开战信号。
账本摊开,新字缓缓浮现:
**签非愿,而是饵;东南风起时,便是局开之日。**
我伸手摩挲那枚青铜残片,边缘锋利,割得指尖渗血。
血珠落在残片上,瞬间被吸尽,纹路深处,隐隐泛出幽蓝光芒。
门外,说书声仍在继续,节奏渐快,字字如鼓点敲在人心。
我坐回柜台后,将残片压在账本下方,左手轻叩桌面,一下,两下。
第三下还未落下——
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指尖夹着一支崭新的祈愿签,轻轻放在门槛上。
签身通体漆黑,唯有四个朱砂字,清晰刺目:
**请君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