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冷气在瓷砖上凝成霜花，赵海成数着妻子脸上的尸斑，第七块紫斑精准覆盖在左锁骨中线第三肋间隙——那是上周穿刺活检留下的针孔，此刻像枚锈蚀的铆钉，将生与死钉在她浮肿的皮肤上。
\"防氧化妆六千八，冰棺租金每小时八十。\"殡仪馆经理的鳄鱼皮鞋尖点着地面，铂金袖扣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冷光，\"不过令夫人这个情况...\"他指尖划过王秀兰青紫的手背，\"建议选VIp套餐，含骨灰盒抛光和电子香炉。\"
赵海成摸出皱巴巴的缴费单，手术费那栏的元被红笔改成了元，多出的元精确到个位数，标注着\"特殊护理耗材\"。他突然想起昨夜妻子偷偷塞给他的药盒，底层压着张高利贷合同，月息35%的数字像道新鲜的刀口，还在渗血。
\"我要自己处理。\"他扯过裹尸袋的拉链，金属齿咬合声与身后经理的嘀咕重叠：\"黑蟒哥交代过，这单得现结...\"
天台铁门在风中呻吟，赵海成背着妻子走向消防水箱。日光穿透她半闭的眼皮，在地面投下青灰色的影，像块被机床压变形的钢板。他摸出裤袋里的虎皮鹦鹉，羽毛上还粘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这是王秀兰化疗时在窗台捡的，现在却只会重复：\"黑蟒...黑蟒...\"
\"闭嘴！\"赵海成手一抖，鸟笼砸在水泥地上散成碎片。药盒从笼底滚出，底部用圆珠笔写着\"肿瘤医院设备科 0325\"，正是妻子最后失踪的日期。他突然明白，那些深夜消失的\"复查\"，都是去给这台吃人的机器送零件。
出租屋的灯泡在凌晨两点炸裂，玻璃渣混着铁屑落在《工伤记录本》上。赵海成借着手机光，在堆满汽车报废零件的角落翻出牛皮纸袋。二十三张图纸飘落，每张都盖着\"已报废\"的红章，但边角处他用隐形墨水写的热处理参数正在氧化显影——42crmo钢的淬火温度840±5c，这是他三年前在厂里搞的技术改良，现在全成了陈小满淘宝店的爆款。
\"叮——\"手机震动，黑蟒发来段视频。画面里王秀兰躺在冰棺中，寿衣领口露出注射器的针孔，旁边摆着盒进口抗癌药，批号与她病历上的完全不符。\"明天带三万到星辉夜总会，\"黑蟒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否则你老婆的骨灰就喂鱼。\"
赵海成把图纸塞进工具箱，底层压着从厂里顺的激光测距仪。他想起上周在机床边捡到的烟头，过滤嘴上有星辉夜总会的镭射防伪——那是黑蟒手下独有的标记。窗外，雨开始敲打生锈的防盗网。
城中村的五金市场飘着铁锈味的雨。赵海成蹲在陈小满的零件摊前，看着他给客户演示铸铁镇纸：\"这组螺旋纹路能增加书写阻尼感，昨天有个老外订了二十个当结婚礼物。\"特写镜头里，镇纸表面的淬火裂纹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你徒弟的店，\"赵海成摸出张零件图，指腹在热处理参数那栏摩挲，\"用的参数怎么和我三年前报废的设计一模一样？\"
陈小满的虎牙突然消失，嘴角绷成直线：\"海成哥，有些水比淬火油还深。\"警笛声由远及近，赵海成看见市场入口停着辆黑色途观，车窗降下条花臂，上面纹着条吐信的黑蟒。他抓起工具箱冲进雨幕，激光测距仪在掌心发烫——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被判定报废的零件参数，可能藏着比高利贷更致命的秘密。
直播间的补光灯灼得赵海成睁不开眼。他握着曲轴改造的镇纸，镜头特写里螺旋纹路上的淬火裂纹正在渗出机油：\"这套设计能让书写压力分布更均匀，就像我们工人...\"话到嘴边突然变调，\"在流水线上寻找平衡。\"
订单提示音疯狂响起时，厂房卷帘门被液压剪破开。陈小满拽着电源线尖叫：\"他们说你偷了厂里专利！张建军带着质监局的人来了！\"赵海成看着满屋未发货的零件，突然明白为什么黑蟒会知道王秀兰的骨灰盒位置——那些标着\"报废\"的零件，根本就是通过夜总会的物流渠道流出的。
拘留所的铁窗在深夜泛着冷光。赵海成用牙刷柄磨着微型蜗杆，这是他第七次尝试制作能打开手铐的工具。对面床位的\"老鼠\"突然扔来个纸团，上面写着：\"黑蟒要动你女儿，在实验小学后门。\"
刑满释放那天，黑蟒的马仔在门口扔给他个骨灰盒。盒底黏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王秀兰死前最后去的是肿瘤医院设备科，画面里她正把个U盘塞进院长办公室的缝隙。赵海成摸出激光测距仪，发现骨灰盒内壁刻着串数字：正是他三年前报废的齿轮传动比参数。
\"你老婆的骨灰抵两千利息。\"马仔的匕首在阳光下晃眼，\"剩下的用你女儿的眼睛还。\"
雨中的骨灰盒泛着冷光，赵海成突然看见盒盖缝隙里有张内存卡。他躲进小巷，用自制蜗杆撬开卡槽，视频里张建军正在设备科调试放疗机：\"这批货的轴承换成赵海成做的劣质品，医院事故至少能讹三千万...\"
深夜的医疗器械仓库，赵海成用磨开的蜗杆撬开冷链集装箱。成排的直线加速器在黑暗中沉默，他摸到某台机器的传动箱，指尖触到熟悉的震纹——和他报废的齿轮参数完全一致。手机突然震动，黑蟒发来段视频：女儿背着书包走进小巷，镜头外传来金属碰撞声。
\"自检系统被篡改了。\"赵海成对着空气说，仿佛王秀兰还站在身后。他调出加速器控制屏上的故障代码，那些用十六进制编写的乱码突然显形——正是妻子临死前在药盒背面画的热处理温度曲线。
集装箱顶部的通风口涌入大量冷气，他听见女儿的哭喊声从某个齿轮箱里传来。赵海成抓起把活动扳手，朝着传动箱最脆弱的应力集中点砸去。金属断裂声响起时，他看见王秀兰的幻影站在光里，手里握着那把能打开所有枷锁的钥匙——那是他们结婚时一起打磨的梅花扳手，齿距正好是0.02毫米的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