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攥着手里泛黄的《针灸大成》,指腹在“湿邪论治”那一页反复摩挲,指尖泛白得几乎要掐进纸里。刚才他还对着张耀扬、高志飞一众大佬侃侃而谈,鄙夷吕欢“不知死活选硬骨头”,此刻想起那三针“阳关三叠”的残影——银针刺入时的快准稳,针尾颤动的奇异频率,还有胖子瞬间舒展的眉头,羞愧像潮水般涌上来,混着诊室里的艾草香,堵得他胸口发闷。
他活了六十多年,从学徒到“西康大先生”,接诊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连失传三百年的古针法都认不出来,还妄加评判。此刻再看吕欢,那年轻人正垂着眼消毒银针,侧脸在窗棂透进的光斑里显得格外沉静,王医生突然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医术,像是白学了。
“这……这就治好了?”张耀扬率先打破寂静,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之前的戏谑全没了,只剩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凑到胖子身边,下意识往对方嘴边探了探,又猛地后退半步,挠了挠头:“还真没那股酸腐味儿了!邪门了!兄弟,你再试试走两步,看看肚子还坠不坠?”
胖子原地跳了两下,又转了个圈,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哈哈大笑:“轻了!真轻了!之前走三步就得喘口气,现在跟卸了二十斤包袱似的!而且刚才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没了,吕医生,你这针也太神了!”他说着还想拉吕欢的手,又想起自己满手是汗,赶紧在格子t恤上擦了擦,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高志飞也跟着上前,盯着胖子的脸看了半天,咂舌道:“你这脸色也不一样了,刚才还是油光潮红的,现在看着透亮了不少,这才多大一会儿啊?”
诊室里的目光瞬间全聚在贝微微身上。她的白大褂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指攥着衣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算……算平手吧。”她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吕欢的目光——“天行九针”的骄傲让她没法立刻认输,尤其是在这么多益州大佬面前,可胖子实打实的变化摆在眼前,她又没法睁眼说瞎话。
“平手?”吕欢收起银针,指尖还带着施针后的微颤——刚才那“阳关三叠”消耗不小,灵元在针尖流转时,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湿邪在胖子经脉里一点点消散,此刻灵元略有亏空,连呼吸都比平时沉了些。“贝小姐,你爷爷没教过你,医者要认实?”他抬眼看向贝微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用的是《鬼门十三针》第四针‘阳关三叠’,你贝家书房里那本锁着的《古针秘录》,应该有记载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贝家认识的邹刚,不过学了《鬼门十三针》第一针‘烧山火’,就名震益州。你觉得,能施展出‘阳关三叠’的我,和你用‘天行九针’治中暑,是平手吗?”
贝微微浑身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药柜,抽屉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她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紫木封皮的《古针秘录》,爷爷曾说过“阳关三叠需以气御针,失传三百年”,当时她还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今天竟真的见到了——吕欢施针时,针尖流转的淡金光晕,针尾颤动的韵律,和医书里画的一模一样。
“我……我输了。”这三个字,像是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她垂着头,白大褂的领口滑落,露出纤细的脖颈,平日里的傲气全没了,只剩满满的羞愧——她之前还觉得吕欢是江湖骗子,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坐井观天的人。
“小姐!你怎么能认输!”小婵冲过来,拉着贝微微的袖子,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他肯定是耍了花招!那针法我们都没见过,说不定是假的!你可是贝老针王的孙女,‘天行九针’还没输过呢!”
贝微微摇了摇头,挣开小婵的手,看向吕欢,眼神里满是纠结:“百年何首乌是爷爷的心头宝,他说要留着治老寒腿;门口的对联是韩老将军亲题,爷爷每天都要擦一遍……我做不了主。”她声音低沉,带着哀求,“吕医生,能不能换一样?我贝家可以给你一千万,或者你要什么药材,只要我们有的,都可以给你。”
她知道,要是真把这两样东西给了吕欢,爷爷怕是要气坏了,可“愿赌服输”四个字,是爷爷从小教她的,她没法不认。
诊室里瞬间陷入死寂,张耀扬摸着下巴,高志飞皱着眉,谁都不敢说话——一边是贝家的难处,一边是赌约,这时候插话,搞不好要得罪人。蒋天养站在郝万山身边,手心全是汗,他最在意的是百年何首乌,要是贝微微真拿不出来,郝万山的道基可就没指望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木屐声,“笃笃笃”地踏在青石板上,越来越近。随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贝家说话,从不食言!愿赌服输,何首乌给他,对联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