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林扛着锄头，手里提着竹篮，沿着山间小路往祖坟方向走去。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他得抓紧时间。
\"贵林啊，又去上坟？\"路过的张老汉招呼道。
\"是啊，清明嘛。\"李贵林点点头，\"今年地里活多，拖到今天才来。\"
\"可得抓紧，'早清明，晚十一'，过了午时可就不好了。\"张老汉意味深长地说完，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
李贵林没太在意老人的话。他今年四十五岁，在村里算是个胆大的，从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祖坟在山腰上的一片松林里，这些年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上坟的人少了，坟地周围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草...\"李贵林放下篮子，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手开始挥动锄头。杂草根系发达，费了他好大力气才清理出一块空地。篮子里装着叠好的纸钱、三炷香、一瓶白酒和几个苹果。他按照老规矩摆好供品，点燃香烛，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他低声说着，把白酒洒在坟前，\"家里都好，秀兰让我带话，说等农闲了再来看二老。\"
山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李贵林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他回头看了看，除了摇曳的野草，什么也没有。
\"这鬼天气。\"他嘟囔着，继续清理坟周围的杂草。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李贵林这才惊觉自己耽搁太久，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就在他弯腰捡起最后一个苹果时，忽然听到身后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声响。他猛地转身，只见草丛晃动，却不见人影。
\"谁？\"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无人应答。
李贵林背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想起张老汉说的\"不过午\"，心里突然有些发毛。他加快脚步往山下走，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几次回头，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走到村口时，天已经擦黑。李贵林的老婆王秀兰正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坟上草太多，清理费时间。\"李贵林把锄头靠在墙边，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进了院子。
晚饭时，李贵林吃得心不在焉。他总觉得屋角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看他，可每次望去，那里空空如也。
\"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王秀兰给他夹了筷子青菜。
\"没事，就是累了。\"李贵林扒了口饭，突然听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放下碗筷走过去查看，门确实开了一条缝，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夜渐深，李贵林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屋外偶尔传来树枝刮擦窗户的声音，这在平时再普通不过，今晚却让他心里发毛。朦胧间，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
\"秀兰？\"他推了推身边的妻子。
\"嗯？怎么了？\"王秀兰迷迷糊糊地应道。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王秀兰仔细听了听：\"没有啊，快睡吧，明天还要下地呢。\"
李贵林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一声清晰的叹息在耳边响起，那绝不是王秀兰的声音。他猛地坐起身，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第二天清晨，李贵林眼下挂着两个黑圈。王秀兰担忧地看着他：\"你昨晚做噩梦了？翻来覆去的。\"
\"可能吧。\"李贵林含混地回答，没敢说出实情。他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水面上突然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不是他自己的。他手一抖，瓢掉进缸里，溅起一片水花。
\"怎么了？\"王秀兰问。
\"没、没什么，手滑了。\"李贵林强作镇定，但心里已经确信，昨天从坟地带回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厨房的碗筷会自己移动位置，晾在外面的衣服莫名其妙掉在地上，家里的狗一到天黑就缩在窝里发抖，怎么叫都不出来。最可怕的是，李贵林总能在眼角余光里瞥见一个灰影，可一转头就不见了。
第五天晚上，王秀兰终于忍不住了：\"贵林，咱们家是不是...进东西了？\"
李贵林知道瞒不过去了，叹了口气：\"我怀疑是清明上坟那天带回来的。\"
\"你做了什么？\"王秀兰脸色发白。
\"就是...过了午时才下山。\"李贵林懊恼地说，\"而且我总觉得当时有人跟着我。\"
王秀兰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然后果断地说：\"明天我去找刘奶奶问问，这事不能拖。\"
刘奶奶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据说懂些阴阳之事。第二天中午，王秀兰匆匆回来，手里捏着个黄纸包。
\"刘奶奶说，你带回来的是个'墓客'，清明时节游荡在外的孤魂。\"王秀兰压低声音，\"得好好送走，不然会招灾。\"
\"怎么送？\"李贵林现在完全相信了。
\"要准备一顿饭，煮几个鸡蛋，再备些香纸。天黑后你带着这些东西往西走，过了小河边的那片林子，把东西放下，说几句好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家走。\"王秀兰仔细交代着，\"记住，千万别回头。\"
当天傍晚，王秀兰特意做了几个好菜，又煮了五个鸡蛋。她把饭菜和剥了壳的鸡蛋装在一个干净的碗里，另备了一叠纸钱和三炷香。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李贵林端着碗，王秀兰拿着香纸，两人悄悄出了门。
\"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到了村口，李贵林对妻子说。
王秀兰点点头，把香纸递给他：\"小心点，按刘奶奶说的做。\"
李贵林沿着小路往西走，月光很亮，照得路面泛白。他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但牢记嘱咐不敢回头。小河边的那片杨树林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细语。
到了林子边缘，李贵林放下碗筷，点燃香插在地上，然后开始烧纸钱。
\"这位...客人，\"他声音有些发抖，\"家里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这点心意您收下，吃饱喝足好上路。咱们阴阳两隔，各走各的道...\"
纸钱烧完，香也快燃尽了。李贵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家走。这一次，他再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回到家，王秀兰焦急地等在门口：\"怎么样？\"
\"按你说的做了。\"李贵林长舒一口气，\"应该...送走了吧。\"
当晚，家里异常安静。狗不再发抖，风也不再拍打窗户。李贵林一觉睡到天亮，几个月来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早晨的阳光照进院子，李贵林和王秀兰坐在门槛上喝粥。
\"以后清明上坟可得记着时辰。\"王秀兰说。
李贵林点点头，想起那天在坟地听到的叹息声，还有水缸里那张陌生的脸。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他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心里默默祈祷那个\"墓客\"已经找到了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