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急行军的终点,新石堡的轮廓终于在铅灰色天空下显露。当辛吉斯勒住缰绳,停在它那洞开的、仿佛被巨兽利齿啃噬过的大门前时,一股比十万大山深处寒风更刺骨的冷意,攫住了每一个人。
这里太安静了。死寂。
不仅看不到半个人影,连一只飞鸟,一声虫鸣都未曾出现。荒凉如同瘟疫般蔓延,吞噬了一切生机,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已凝固、死亡。城堡依偎的十万大山沉默地矗立着,往常那里是异兽的低吼与咆哮不绝于耳的地方,此刻却反常得让人心头发毛。
“散开!”格瑞低声下令,他麾下的轻骑兵立刻如离弦之箭,以娴熟的战术动作扇形散开,马蹄踏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声响,掠向城堡外围的断壁残垣和更远处。
辛吉斯的目光越过破损的城墙,投向更远方——那里是领地下辖的矿区方向。即使隔着一片小丘,也能看到一股不祥的、肉眼几乎可见的暴戾气息在盘旋,如同隐形的风暴,那是格翼和他的“暴风”战鹰正在抵近侦察。
没过多久,‘暴风’呼啸而回,是格翼。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鹰落地,他翻身跳下,动作干净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快步走到辛吉斯面前,摘下覆面盔,露出的脸庞带着严峻,呼吸间喷出白汽。
“骑士大人,”格翼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抬手用带着金属护臂的手指抹过脸颊,不知是擦拭汗水还是无形的污迹,“矿区……什么都没有。只有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到处都是拖拽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清扫过。”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身后那片死寂的城堡,“城堡周边也探查过了,没有活物,没有异兽,甚至连以腐尸为食的食尸鬼都未见踪影。干净得……诡异。”
听完格翼的回报,辛吉斯深邃的眼眸中寒光一闪。他催动坐骑,率先向那洞开的城堡大门走去。马蹄踏在门洞下的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大门上,干涸的、呈现暗褐色的血迹泼洒出令人作呕的图案,一直流淌到地面。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骨骸,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被风沙和时间侵蚀得失去了原貌。
队伍中,一名年轻人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策马靠近辛吉斯,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大人……这里面……感觉不对。我们,我们不如就在外面扎营吧?这地方让人……脊背发凉。”
辛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勒住马,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门洞内幽深的庭院,残破的箭塔,以及那些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的漆黑窗口。他握紧了缰绳。
片刻后,他沉稳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恐惧源于未知,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将这‘未知’变为‘已知’。”他调转马头,面向身后一众面带不安的骑士和士兵,“未来,领地可能需要在此驻军,扼守要道,展开铁矿挖掘。我们作为前哨,岂能因心中畏怯而退缩?”
他的声音提高,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回荡在死寂的城门之前:“查明一切!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今夜,我们就在这城堡内休息。我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无形的压力与信任。短暂的沉默后,格翼第一个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金属摩擦鞘口的声音刺耳而坚定。他沉声道:“谨遵大人之命!”
“领命!”格瑞和其他骑兵也纷纷应和,尽管脸上仍残留着凝重,但动摇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武器出鞘的铿锵声接连响起,火把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勉强驱散了一些门洞内的阴暗。
辛吉斯不再多言,一夹马腹,战马驮着他,毅然踏入了新石堡那弥漫着死亡与未知气息的阴影之中。众人紧随其后,铁蹄踏过满地的血污与碎骨,小心翼翼地向这座已然死去的堡垒深处探去。
众人踏入内堡的瞬间,盔甲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辛吉斯抬手示意,铁手套在昏暗光线下划出冷冽弧线。他靴尖碾过地面凝固的血痂,发出细碎剥裂声。
“格瑞。”辛吉斯的声音在石壁间震荡,“把火把凑近东南角。”
莺格族战士俯身时鳞甲哗啦作响,阴影中泛着幽光。他用剑鞘划过石板缝隙,带起混着血块的碎屑:“这里有拖拽痕迹...通往地下的阶梯。”
“盾阵前列!”辛吉斯喝令时剑鞘已撞开蛛网密布的木门,霉味混着甜腥扑面而来。格翼突然抓住他臂甲:“大人,这气味...像是屠宰场放了半个月的砧板。”
格瑞用短刀挑开垂落的帷幔,突然闷哼后退:“这里是诅咒!这根本不像避难所...”
火把摇曳的光晕里,百步见方的地窖墙壁布满深可见骨的抓痕,装麦粉的木桶被撕成絮状木条,某处角落堆积着黏连着碎肉的锁子甲残片。年轻侍从突然扶墙呕吐,他踩到的半凝固血浆正缓缓漫过靴底防滑钉。
“看这些爪印。”格瑞用刀尖丈量石墙上三道平行沟壑,“比熊爪宽两指,深度能蓄住雨水...”
辛吉斯突然抬脚碾碎地面积血块,露出底下完整的云姆星赤色刻痕:“这是共生会的召唤仪式图印?”剑锋指向角落翻倒的祭台,“献祭石台没被带走,说明变故来得太快。”
格瑞链甲手套擦拭铜罐表面凝固物:“肉泥里混着指甲盖,但没有任何完整骨骼...”队长突然噤声,火把照亮他惨白的脸,“就像被什么东西...舔食过。”
“展开警戒圆阵。”辛吉斯话音未落,数名银甲骑兵已结成楔形阵,剑刃出鞘声惊起梁上夜蝠。当年轻侍从颤抖着指向某处阴影时,所有人都听见了某种湿滑物体拖过石板的黏腻声响。
辛吉斯扯下披风缠在左臂,右手重剑在黑暗中划出银弧:“点燃硫磺粉!不管是什么东西...”剑尖突然定格在某只被踩扁的金雀花家徽戒指上,“它还在等着新猎物投喂。”
地窖深处传来幼童嬉笑般的诡异回声,二十柄长剑同时转向声源。在硫磺燃烧的蓝绿色火焰里,墙壁爪痕正渗出新鲜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