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与巨石撞击城墙的闷响,如同不间断的雷鸣,从内城方向滚滚传来,震得观礼台的彩色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原本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观礼贵族区域,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烟尘混合的刺鼻气味。女眷们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男人们则聚在一起,低声争论,眼神闪烁不定。
亚伦殿下大步走了进来,他银色的盔甲上沾着烟灰,平日梳理整齐的金发也有些散乱,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那双总是显得沉稳睿智的碧蓝眼眸,此刻燃烧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火焰。
他直接穿过人群,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被几位东境领主簇拥着的威廉·卡文公爵。威廉公爵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城墙上升起的滚滚浓烟,脸色铁青。
“诸位!”亚伦的声音压过了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局势已到生死存亡之刻!二王子亚隆迪的叛军正在猛攻内城壁垒,而我们的外援——风神教的武装,被‘掠食者’军团死死钉在了平原上,寸步难行!”
他几步走到威廉公爵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逼视着对方深陷的眼窝:“威廉公爵,我需要知道,东境在此附近,是否还有驻军?哪怕只有一个兵团!能否立刻飞鸦传书,急调你东境大军星夜驰援王都‘风临’?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威廉公爵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冰锥,直视亚伦,声音低沉而清晰:“殿下,勤王护驾,是臣子的本分。不劳您动问,从昨晚异动初显,看到共生会信号烽火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发出了最紧急的调令。”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屏息凝神的贵族们,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不止是我,在座的许多位,但凡封地离王都近的,想必都已用最快的速度,将求援信送回了家族。用不了多久,各地勤王大军便会如百川归海,抵近风临城下。”
听到这话,不少贵族微微点头,或是低声附和,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瞬。
然而,威廉公爵话锋陡然一转,他向前踏了一小步,身体几乎与亚伦只有一拳之隔,那双冰灰色的眼睛死死钉在亚伦脸上,压低了声音,但那声音却如同冰冷的匕首,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但是,亚伦殿下……我有一个问题,不吐不快。”
他顿了顿,空气中刚刚松弛的弦瞬间再次绷紧,而且绷得更狠。
“你是不是……早就和风神教达成了某种妥协?你主动交出了墨晶,让‘共生会’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然后,你得到支持,利用登基大典,名正言顺地整合全国势力。你明明早就调查清楚了共生会的布局,知道他们会趁机发难,却依然用加冕的荣耀,引诱我们所有贵族,像闻到蜜糖的飞虫一样,齐聚王都,参加你这场盛大的‘典礼’。”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积压的怒火和洞悉一切的嘲讽:“你把我们,把所有王国的菁华,都当成了你棋盘上的棋子,当成了你引诱叛军和共生会现身的赌注!你将我们置于这刀剑之下,用我们的身家性命作为赌注,来完成你彻底铲除异己、挫败共生会的宏伟计划!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的青筋因激动而微微跳动。
整个贵族区域瞬间死寂。落针可闻。只有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更加凸显了此地的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亚伦脸上,充满了震惊、怀疑和一丝被戳破真相的恐惧。
亚伦殿下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威廉公爵几乎贴面的质问,他脸上的焦急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这种沉默,在众人眼中几乎等同于默认。
“威廉公爵!”一个带着怒意的清亮声音打破了死寂。首席顾问玛尔温快步上前,挡在了亚伦和威廉之间,他瘦削的脸上因愤怒而泛红,“请注意您的言辞!现在是什么时候?叛军的刀剑都快架到脖子上了!您在这里说这些毫无根据、动摇军心的话,是想让内城的叛军不战而胜吗?!陛下即便调集天下力量平定叛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威廉公爵的怒火瞬间转向了玛尔温,他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刮过玛尔温的脸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哼!玛尔温顾问,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这番谋划,想必也少不了你在旁边出谋划策吧?很好……等眼前这场‘戏’落幕之后,我们东境,再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玛尔温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一直沉默的亚伦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玛尔温的肩膀上,示意他退后。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重新迎上威廉公爵逼视的眼神。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威廉的指控。
他只是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缓缓说道:“公爵,现在讨论动机毫无意义。活下去,赢得胜利,然后……你才有机会,来跟我‘算账’。”
城下的厮杀声如潮水般拍打着城墙,亚伦脸上凝固的血与冰霜。他站在大厅门口,远方城墙上的惨叫与兵刃碰撞声清晰地传入耳中,但他眼中跳动的火焰比战场上任何一簇都要灼热。
“殿下!”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踉跄冲来,单膝跪地,“东墙...东墙快守不住了!那些共生会的疯子根本不怕死——”
亚伦抬手截断了士兵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让城墙上的士兵撤退。”
“什么?”传令兵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撤退。”亚伦一字一顿,目光越过庭院,投向血染的城墙,“全部撤到内堡最后的防线,走之前给我放火,把那里全部烧了。”
亚伦开始大笑,不想死的,就都跟我一起拼命。
“要那些贵族的护卫们都一起来吧,最后一道墙要是破了,大家都得一起死!”城墙上的士兵正在撤退,他们将全部退入内堡城墙。当火油点燃时,整个内城这一片将成为炼狱,“风向为南,将给我们带来一点喘息的机会。”
当看到敌军如退潮般向城内溃散时,亚隆迪嘴角扬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他勒住战马,高举染血的长剑,声音响彻战场:
“看啊!这些懦夫连正面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他对着身旁军团长兰德尔大笑,“传令下去,先锋队随我冲破城门——今晚我就要在白塔宫的宝座上喝光他地窖里最好的葡萄酒!”
他正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突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随风飘来。亚隆迪皱眉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内城方向,一道浓黑的烟柱正翻滚着升上天空。
“大人,您看!”身侧的骑士惊呼。
只见内城接连窜起数道火舌,火势如瘟疫般迅速蔓延,沿着相连的屋顶与堆满物资的街巷,竟形成一道灼热的火墙,直扑他们前进的主干道。
“该死的!”亚隆迪猛地一鞭抽在马鞍上,战马受惊扬起前蹄,“他们疯了吗?连自己的城市都烧?!”
火光照亮他铁青的脸,热浪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前方街道已被烈焰吞噬,士兵们被迫后退,进攻路线彻底阻断。
他死死攥紧缰绳,朝着内城方向嘶声怒吼:“你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吗?烧吧,烧光你的根基!你还能拖得了多久?”
亚隆迪猛地调转马头,望向城外那片依然杀声震天的平原。
他冷笑着抹去脸上的烟灰,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即使现在,风神来了都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