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利齿仍啃噬着黑泽领的南境,虽然积雪已开始斑驳消融,但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光秃的枝头,发出尖锐的呼啸。
队伍已在城市办公大厅前列阵。统一胸前雕刻着繁复麋鹿纹章的板甲,在稀薄的冬末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战马喷出的白气如一道道短暂的烟柱,与车队行李蒸腾的热雾混杂在一起。这是一支纯粹由骑兵和车辆组成的队伍,机动而精悍。
佩恩勒了勒缰绳,让他披着厚重罩袍的战马稳定下来。他目光扫过队列,对身旁骑行护卫的盖瑞说道:“盖瑞,这见鬼的南境之风都如此难缠,真不知王都此刻是何等光景。但愿我们这身行头,到了那里不会显得太过招摇。”
随行的六轮雕花马车帘子被一只纤手掀开,珍妮丝的面容在毛皮风帽的包裹中显得愈发白皙,她微微一笑,声音清越:“当麋鹿的犄角显露时,便不再需要隐藏其身形。招摇与否,取决于看到这麋鹿纹章的人,心中是敬畏,还是贪婪。”她的话带着特有的敏锐与深意。
骑着变异战马的索格林哼了一声,拍了拍挂在鞍前的长矛:“要我说,管他贪不贪,畏不畏!让我的长矛和杜拉耶兄弟的重骑在前面,什么风都给劈开!”他旁边的福克斯则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皮质手套的搭扣,慢悠悠地接话:“索格林,劈开风容易,劈开人心难。王都不是战场,至少不全是。对吧,门达斯?”他看向另一侧如同阴影般沉默的门达斯。门达斯只是微微颔首,感知着周边的一切事物。
此时,一声嘹亮的鹰啼划破长空。格鹰那只羽翼边缘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变异战鹰‘暴风’正从高空俯冲而下,稳稳落在格鹰身旁。格鹰轻轻抚摸着战鹰的羽毛,对佩恩点头示意:“前方三十里,道路畅通,有几股小规模的流民,已避开主道。”
佩恩满意地点头:“有它在,我们就像多了只天空之眼。”他转而望向队伍中段,那辆装饰着伽德族神秘符文的马车。车帘紧闭,但他知道,先知巴布正在其中“感受世界”。“希望巴布能在这次旅程中,找到他梦境与现实的交点。”
杜拉耶骑士策马从前方的重骑兵队列中小跑过来,他那身加厚的板甲和身后卡佩利重装骑的统一装束,带着一股钢铁城墙般的压迫感。“领主,车队已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如他觉醒的力量。
“那就出发吧。”佩恩下令。
车队开始缓缓移动。一个灵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领主车厢的顶部,沙利亚任由带着寒意的风吹扬起她绸缎般的秀发,她盘膝坐下,仿佛与行进中的车辆融为一体,闭目感知着风中带来的细微信息。
后方,负责后勤的巴德正拿着厚厚的羊皮纸清单,与加西亚核对最后一辆补给车上的物资。加西亚皱着眉头:“巴德,你确定这批领地香水的数量没错?王都那些贵族的鼻子可挑剔得很。”
“放心,加西亚,每一粒胡椒我都数过两遍。”巴德的脸上满是认真,“布尔德和桑迪斯奇先生已经带着他们的账本和算盘在前面马车里开始推演了,他们比我们更关心这些香水能换来多少纳晶。”
佩恩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算盘声和讨论声,对身旁的艾琳娜低声道:“你看,武力开辟道路,而贸易和情报,才能让这条路真正属于我们。这次王都之行,麋鹿的纹章,可不能只刻在甲胄上。”
艾琳娜望向道路前方那片依然凛冽但已透出生机的原野,沉声回应:“它会刻在更多人心里,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队伍如同一条钢铁与皮革铸就的溪流,迎着刺骨寒风,坚定不移地驶向遥远的王都,蹄声与车轮声,碾碎了残冬的寂静。
当佩恩的骑兵队如钢铁洪流般席卷而至,在圣布亚尔堡前戛然而止,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康格伦子爵已张开双臂,朗声笑着迎了上去。
“佩恩!我的老朋友!”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给了刚刚下马的佩恩一个结实的拥抱,“看到你,就像在阴霾里见到了阳光!一路辛苦了!”
佩恩神色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拍了拍康格伦的后背:“子爵大人亲自相迎,礼遇过重了。” “这是什么话!”康格伦佯装不悦,随即松开他,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于公,你是盟友。于私,”他压低了声音,仅容两人听见,“没有你,就没有我康格伦的今天。这份情谊,我永世不忘。”
说完,他不顾身后几位家臣和亲戚们细微的骚动和交换的眼神,径直走向队伍中央那辆装饰着家族纹章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珍妮丝恬静而美丽的面容。
康格伦优雅地躬身,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方虚虚一吻:“珍妮丝小姐,愿沿途的风沙不曾磨损您的光辉。您的到来,让圣布亚尔堡都为之明亮。”他同样向马车内其他几位女眷致意,态度谦和得不像一位子爵在对待一位男爵的未婚妻。
这番举动,让站在不远处人群中的飞鱼堡男爵克拉克脸色愈发难看。他酸溜溜地对身旁的侍从低语:“哼,好大的排场。一个男爵,竟让子爵大人如此屈尊降贵……我每次见他,都要费尽心思讨好,他却……”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了佩恩身后的队伍。
那两队静静肃立的骑兵,如同钢铁雕塑。阳光照在他们统一制式的全身板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泽,胸甲上精心雕刻的麋鹿纹章仿佛在无声咆哮。不仅人人刀剑闪亮,弓弩齐备,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披着轻便的护甲。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骑兵的眼神——历经沙场、磨砺出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像鹰、像狼、像猛虎,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时,“唳——!”一声清越的鹰啼划破长空。一只体型巨大的战鹰从空中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佩恩那辆马车的顶棚上。它锐利如刀的眼神扫视全场,最后竟定格在克拉克身上,冰冷的瞳孔让他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再不敢与那鹰对视,也悻然地收回了对佩恩的不善目光。
与此同时,城堡的另一边,切密尔斯城的子爵亚菲尔德正默默收回视线。他对着自己麾下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的领主低声说:“康格伦愿意逢迎,那是他的事。我们不必掺和,即刻出发,北上。” 一位年轻些的领主忍不住低声问:“大人,那位佩恩男爵……” 亚菲尔德子爵立刻抬手打断了他,眼神锐利:“不要问,不要议论。记住我的话,离他远点,永远不要去招惹。”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脸色沉了沉,“过去的事,谁再提起,军法处置!”
他的态度,与旁边威兹曼城的哈辛姆男爵不谋而合。哈辛姆只是远远瞥了佩恩的队伍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身去整理自己的行装,对属下淡淡吩咐:“准备出发。记住,佩恩男爵的队伍是独立行动,无需向我们汇报,我们也无权过问。管好我们自己的人。”
城门口,康格伦子爵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那些暗流涌动的目光和刻意避开的行动,他热情地揽着佩恩的肩膀。 “佩恩,我的兄弟,让你的勇士们好好休整。我已经备好了美酒和食物,”他声音爽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支令人胆寒的骑兵和马车顶上的巨鹰,“你和珍妮丝小姐,一定要让我尽足地主之谊。接下来北上我们同行,我还需仰仗你的力量啊!”
佩恩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亚菲尔德和哈辛姆队伍离去扬起的烟尘,最终落回康格伦脸上,淡然道:“子爵大人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