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家老三,\"亚伦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拖长的调子,\"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火堆对面的侯爵贝克拉尔正擦拭剑刃,闻言抬起头。亚伦的眼中跳动着火光,也跳动着某种冰冷的锐利。
\"自西境出兵,一路烧杀劫掠,搞得声势浩大。\"亚伦嗤笑一声,手腕一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结果呢?绕开风临城北上偷袭斯贝城,明摆着要和圣地亚斯人前后夹击,想断我手臂。\"
他站起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步走到营帐中央的粗糙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斯贝城的位置。
\"还在我必救之路上设伏。\"亚伦哼了一声,指尖划过沙盘上的一道山谷,\"算盘打得响,可惜...\"
侯爵贝克拉尔道:\"可惜殿下您根本没按他想的来。\"
亚伦突然大笑,笑声洪亮却毫无温度:\"我亲爱的三弟啊,总是太自作聪明。\"他转身,目光扫过帐内众将,\"他以为我会慌慌张张回援?不,我偏要东渡斯密恩河,端了圣地亚斯人的老巢!\"
他的手掌猛地拍在沙盘边缘,震得代表德尔塔堡的小旗子一阵摇晃。
\"圣地亚斯不是嚣张吗?不是觉得自从父王和北境大公战死后,风临帝国无人了吗?\"亚伦的声音陡然冷厉,\"这次也让他们长长记性!\"
帐外传来马蹄声,一名信使风尘仆仆地闯入,单膝跪地呈上密信。亚伦拆开迅速浏览,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
\"瞧瞧,\"他将信纸随手丢在沙盘上,\"我们亲爱的三弟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
他踱步到帐门边,掀开帘子望向南方。夜色中可见河对岸点点火光,那是正在集结的军队。
\"传令下去,\"亚伦头也不回,声音沉稳有力,\"各路大军渡河南下。是时候教教我家老三,什么叫做真正的用兵之道了。\"
信使们策马离去,飞鸦扑棱着翅膀融入夜空,带着新的命令飞向四面八方。亚伦伫立良久,终于转身面对众将,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轻声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要彻底解决家事。\"
此前设伏大王子的山谷,此时成了三王子自己南下撤退的梦魇,谷口被一支彪悍的部队给彻底封死。
三王子亚丁手中的剑在不断滴血,但并非敌人的血。他刚刚亲手砍倒了一个试图向后逃跑的士官。他的盔甲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往日里梳理整齐的金发被汗水浸透,几缕散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狂怒,但更深处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绝望。
“不许退!谁敢再退一步,这就是下场!”他嘶哑地咆哮,声音因为过度吼叫而破裂,“冲锋!继续冲锋!他们只有一道防线!冲破它我们就能活!”
然而,他的命令几乎淹没在四周震天的喊杀声、惨叫声和越来越明显的绝望哭泣声中。士兵们如同撞上礁石的浪潮,一次次扑向谷口那黑色的、纹丝不动的钢铁防线,风临城精锐暗卫拉蒙团,又一次次留下更多尸体狼狈地退下来。谷口狭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严重阻碍了后续的冲锋,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幸存者中蔓延。
一个贵族骑士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头盔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脸上全是烟尘和血痕:“殿下!不行!根本冲不过去!德隆的拉蒙团就像铁壁!我们的士兵……士兵们已经不敢再上了!他们宁愿……宁愿……”他不敢说下去,眼神躲闪。
亚丁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脸几乎贴到对方脸上,眼球布满血丝:“宁愿什么?说!”
“宁愿……等待大王子殿下的……处置……”贵族艰难地说道。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亚丁猛地推开他,踉跄了一步,环视四周。他看到的是无数躲闪、恐惧、甚至隐含怨恨的眼睛。除了他身边那群同样面带死志的亲卫,几乎没有人再看向谷口的方向,反而不断回头望向身后越来越近的尘烟和隐约传来的、属于他大哥亚伦的军队的战号。
崩溃就在一瞬间。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武器,发出了绝望的哭喊:“我们投降吧!打不过了!”
这就像一道信号,还站着的士兵们成片成片地扔下了手中的剑和长矛,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还骑在马上的贵族们面面相觑,最终也纷纷下马,将佩剑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后退到一旁,深深地弯下腰,表示臣服。
“起来!你们给我起来!我是你们的王子!我命令你们战斗!”亚丁疯狂地用剑指着那些投降的士兵和贵族,但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所有威慑力,只剩下无助的尖啸。甚至连他的亲卫,动作也开始迟疑。
就在这时,低沉而威严的进攻号角声从他们身后隆隆响起——亚伦殿下的大军,终于完成了合围,进入了山谷。
这最后的号角声,彻底击垮了亚丁。
他举着剑的动作僵住了,身体晃了晃,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的石头上。他失神地望着谷口那依旧严整的黑色防线,又缓缓回头望了望身后那越来越近的、代表着他兄长力量的旌旗。
绝望彻底吞噬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啊~~!!!”这吼声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不甘和背叛感。
然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膝盖一软,几乎跪倒,但又勉强站住。他不再看周围跪满一地的部下,只是盯着天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充满了自嘲和疯狂:
“你们答应过我的……你们明明答应过我的!”他喃喃自语,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流下,“支持?军队?力量?在哪里?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只有谎言!虚假的承诺!你们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
他反复地嘶吼着这几句话,状若疯癫,彻底崩溃。
亚伦殿下骑在他高大的战马上,身披象征着王国守护的银色狮子大氅。他注视着谷内发生的这一切,尤其是他弟弟亚丁那疯狂的最终表演。
他的嘴角缓缓地、清晰地向上扬起,最终形成一个充满胜利意味和无比畅快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对弟弟的丝毫怜悯,只有大局已定、夙敌尽灭的轻松与喜悦。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风临王都统帅或他的北境将领们说道,声音平稳而充满威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看,我亲爱的弟弟似乎终于明白了,王座不是靠虚妄的承诺和野心就能坐上去的。他指望的那些‘支持’,看来是爽约了。”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命令清晰而冷酷:
“接受投降,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至于亚丁……”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深,“把他‘请’过来。我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想对天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