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驱散了体表的寒意,却驱不散林晚心底那阵劫后余生的冰冷余悸。她靠着冰冷的岩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砚在火堆旁忙碌的身影。他正将烘得半干的外套翻面,动作间,左肩的轮廓透过微湿的贴身衣物,显出一种隐忍的僵硬。
刚才在河谷边,他毫不犹豫将她推开,独自引开追兵的那一幕,如同烙印灼在她的视网膜上。那一刻席卷而来的恐慌,远比任何直面危险时更甚。
沈砚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火光跃入他深邃的眼底,将那惯常的冰冷融化了几分。“冷?”他问,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格外低沉。
林晚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些。
沈砚放下外套,走到她身边坐下。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木柴的噼啪声盖过:“害怕了?”
他问的是刚才,又或许不只是刚才。
林晚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嗯”了一声。害怕他回不来,害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害怕这短暂握住的温暖再次碎裂。这些情绪,她无法宣之于口,却又清晰地传递在那一句轻应里。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绕过她的后背,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是一个带着明确庇护意味的动作,比言语更有力。
林晚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顺从地靠进他怀里。他的胸膛不算特别柔软,甚至有些硬,带着火烤后的暖意和沉稳的心跳声,却奇异地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她闭上眼睛,听着那有力的搏动,仿佛这就是世间最安心的节奏。
“我不会有事。”沈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他特有的、金属般的质感,此刻却像覆了一层暖绒,“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海。”
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将承诺与自身安危捆绑在一起的笃定。
林晚鼻子一酸,将脸埋在他肩窝处,闷闷地说:“你要说话算话。”
“嗯。”他应道,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许。
夜风掠过林梢,带来远山的回响。火星偶尔爆开,向上蹿升,旋即熄灭在黑暗中。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共享着这片刻的安宁与彼此的体温。
过了许久,林晚才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沈砚,你说……我们能摆脱他们吗?‘夜枭’,还有那些人……”
沈砚的目光依旧落在火焰上,眼神却锐利如初。“能。”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需要时间,和策略。”他顿了顿,低头看向她,“你后悔了吗?跟着我,面对这些。”
林晚立刻摇头,仰起脸看他,火光在她清澈的眼中跳动:“不后悔。”她的语气异常坚定,“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你走。”
沈砚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执拗。心底那片荒芜之地,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泉流。他抬起手,指节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林晚,”他唤她,声音低沉得像夜风的呢喃,“等这一切结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勇气。林晚屏住呼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他终于说完,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只有我们。”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构想,依旧是他简洁的风格,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人心。这是他所能给出的、关于未来最具体的想象,而那个未来里,只有她。
林晚的眼底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她用力点头,嘴角却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好!就我们俩。”
她伸出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仿佛要将这份承诺镌刻进骨血里。
沈砚看着她含泪的笑脸,心头最坚硬的部分也彻底软化。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睡吧。”他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守着你。”
林晚安心地闭上眼,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紧握的双手,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被驱散。她知道,有这个人在,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有勇气走下去。
沈砚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警惕的目光偶尔扫向火光之外的黑暗。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却奇异地让他感到无比平静。
他低下头,借着火光,凝视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一个吻印在她的发顶。
然后,他抬起头,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守护着这片小小的火光,和他怀里的整个世界。
长夜漫漫,星河低垂。而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两个曾经孤独的灵魂紧紧相依,用彼此的体温和承诺,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黑暗与未知。黎明,或许还很遥远,但希望,已然在紧握的双手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