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里面那个让她揪心牵挂的世界。林晚站在晨光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粗糙的手绘地图和那把沉甸甸的、带着沈砚体温的匕首。阳光刺眼,河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和眼眶的酸涩。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门缝里透不出任何光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就那样把她推开了,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名为“最优解”的方式。
“负担”……猞猁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在她的心上。她知道那是事实,可被如此直白地剖开,依旧痛彻心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险些再次决堤的泪水逼了回去。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沈砚把匕首交给她,不是让她用来哭泣的。
她低头,展开那张地图。线条简洁,标记清晰,指向东边那个叫“清水屯”的陌生地名。十公里。对她这个习惯了城市平坦道路的人来说,在荒郊野岭独自跋涉十公里,无异于一场巨大的冒险。
她将地图小心折好,塞进贴身口袋,然后握紧了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粗糙的握柄上似乎还残留着沈砚手指的纹路。这感觉陌生而奇异,仿佛他的一部分力量,通过这冰冷的凶器,传递到了她的手上。
“活下去。”他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了脚步。她没有沿着明显的河滩走,而是按照猞猁的指示,钻进了河岸上方茂密的灌木丛和林地。脚下的路立刻变得难行起来,盘结的树根、带刺的藤蔓、松软的腐殖层……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离开了沈砚和猞猁,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片荒野的庞大和自身的渺小。风吹过树林的呜咽,远处不知名鸟兽的啼鸣,甚至自己脚下踩碎枯叶的沙沙声,都被无限放大,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不敢走太快,怕体力不支,也怕发出太大动静。她时刻竖着耳朵,警惕着任何不属于自然的声音——脚步声、人声、甚至是引擎的轰鸣。手掌因为一直紧握着匕首,很快就沁出了冷汗,变得滑腻不堪。她不得不在衣服上擦干,再重新握紧。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她找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坐下休息。拿出水壶,小口地喝着所剩不多的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沾满尘土和草屑的裤子上形成斑驳的光点。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想起沈砚高烧昏迷时紧握着她的样子,想起他初醒时那片刻的迷茫和依赖,心里那股酸涩的暖流再次涌动。
他并非真的冰冷无情。只是他的世界太过残酷,残酷到必须用坚冰包裹住内里可能存在的柔软,才能活下去。
休息了十分钟,林晚重新上路。地图上的标记指向一条干涸的溪谷,需要横穿过去。溪谷底部布满光滑的鹅卵石,行走起来格外费力。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生怕摔倒。
就在她快要走到溪谷对岸时,一阵隐约的、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林地里传来!
林晚的心脏瞬间骤停!她猛地蹲下身,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屏住呼吸,紧紧握住了匕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声音似乎停住了。也许是风吹动了什么废弃的铁皮?也许是野兽?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几分钟过去了,再没有任何异响。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林晚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不敢久留,猫着腰,快速而无声地爬上了溪谷对岸,重新钻进了密林之中。
经过这一吓,她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孤独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她无数次想回头,想回到那个有沈砚在的石屋,哪怕危险,至少不是一个人。
但她不能。她是“负担”,独自离开,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继续向前。地图上的标记一个接一个地被确认,距离在缓慢而坚定地缩短。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手掌因为长时间紧握匕首而磨得生疼。
途中,她找到几颗认识的野果,勉强果腹。水壶很快就见了底。干渴和疲惫折磨着她,但脑海中沈砚苍白的脸和那句“活下去”,成了支撑她前进的唯一动力。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林晚根据地图和猞猁的描述,判断自己应该已经接近了清水屯。她躲在一棵大树后,远远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低矮的屋舍轮廓,几缕炊烟正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到了!她心里涌起一丝绝处逢生的喜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淹没。沈砚呢?他和猞猁穿越那片沼泽,顺利吗?他的伤……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现在,她需要按照计划,进入村子,找到离开的方法。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将匕首小心地藏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确保能随时拔出。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片代表着短暂安全和未知未来的灯火,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村口似乎没有人,只有几声狗吠远远传来。她沿着一条泥土小路往里走,尽量避开可能有人家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穿过村子,寻找猞猁提到的那个通往县城的班车点时,旁边一个院落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端着盆子倒水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恰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那妇女看到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神色仓惶的林晚,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打量。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里的匕首。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疲惫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出了猞猁教她的借口:
“大姐……请问,去县城的班车……在哪里坐?”
那妇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林晚握紧了口袋里的匕首,掌心一片冰凉。她能感觉到,自己独自一人的逃亡,远未结束。而沈砚留给她的这把匕首,和她掌心里那仿佛被烙印下的、属于他的触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