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普通的木门,仿佛跨过了两个世界的界限。门外是再寻常不过的办公楼走廊,铺着略显陈旧的地毯,墙壁是标准的米白色,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一扇窗户就在不远处,虽然玻璃蒙尘,但透过它,能看到外面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光,模糊而遥远,却真实无比。
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林晚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空气中依旧有灰尘味,却比地下那混合着铁锈、机油和焦糊味的空气清新了百倍。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和沈砚分享这份重见天日的喜悦。
沈砚却比她冷静得多。他迅速将储藏室的门轻轻关上,背靠着墙壁,警惕地扫视着整条走廊。他的脸色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呼吸因为刚才的攀爬和紧张而有些急促,但眼神锐利如初,像一只即便受伤也绝不放松警惕的猎豹。
“这里不安全,”他压低声音,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上,“先离开这栋楼。”
林晚立刻收敛了兴奋,点了点头。喜悦是短暂的,危机并未解除。那个神秘的引导者(或威胁者)既然能在地下设置那样的局,在地面上恐怕也有眼线。
走廊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他们沿着走廊快速移动,寻找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幸运的是,这似乎是一栋废弃率很高的旧办公楼,大部分房间都空置着,他们很快找到了消防通道。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进入昏暗的楼梯间。没有监控,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但脚步并未停歇。沈砚忍着伤痛,坚持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踏得沉稳,但林晚能看到他扶住楼梯扶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十几层楼的高度一路向下,对体力是巨大的考验。走到一半,沈砚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墙上剧烈喘息,冷汗已经将他的鬓角完全打湿。
“歇一会儿吧。”林晚担忧地看着他,从包里拿出最后一点水递给他。水只剩下瓶底一点,两人分着喝了,滋润着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
短暂的休息后,继续下行。当他们终于推开一楼消防通道的门,踏入空旷寂静的一楼大堂时,都有一种虚脱般的感觉。大堂里一片狼藉,前台积满灰尘,指示牌东倒西歪,显然废弃已久。玻璃大门外,是夜色笼罩下的城市街道,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的光芒一闪而逝。
自由近在眼前,但沈砚却拉住了想要立刻冲出去的林晚。
“等一下。”他示意她躲在一根承重柱后面,仔细观察着外面的街道。夜晚的街道不算繁华,但仍有零星的车辆和行人。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掠过每一个可能藏有危险的角落——停靠的车辆、街对面的店铺、远处的巷口。
“有什么不对吗?”林晚紧张地问。
“太正常了。”沈砚低声道,眉头微蹙,“反而……不正常。”以那个幕后之人的能力,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回到地面吗?这更像是一种放任,或者说,是猫捉老鼠游戏中的一环,意在观察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但无论如何,停留在废弃大楼里绝非良策。他们需要找到一个真正可以藏身、休息、处理伤口的地方。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沈砚快速说道,“不需要身份证件,现金交易,人多眼杂反而安全的那种。”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旅馆?或者……通宵营业的洗浴中心?”
沈砚点了点头:“找找看。”
他们小心翼翼地溜出废弃办公楼,融入夜晚的城市街道。沈砚将外套的领子竖起,尽量遮挡住半张脸和颈部的绷带,林晚也低下头,挽住他的右臂,装作一对普通夜归的情侣或夫妻,借助他的身体遮挡自己。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汽车尾气和城市特有的味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林晚挽着沈砚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和因为虚弱而微微的倚靠。这种在正常世界里的、看似亲密的伪装,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走了两条街,他们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巷口,看到了一家亮着霓虹灯招牌的“温馨洗浴中心”。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符合他们的要求。
沈砚让林晚在巷口阴影处等待,自己先走过去,隔着玻璃门朝里面看了看。前台坐着一个打着瞌睡的中年男人,里面隐约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音。他返回巷口,对林晚点了点头。
“开一个钟点房,四个小时。”沈砚用沙哑的声音对前台说,同时将几张皱巴巴的现金放在台面上——这是他们身上最后的钱。
前台男人睡眼惺忪地收了钱,递过来一把钥匙:“308,楼上左转。”
房间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有独立的卫浴。一进门,沈砚就反锁了房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和通风口,确认安全后,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几乎是踉跄着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苦。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林晚看着他浑身尘土、血迹和冷汗的狼狈样子,心疼地说。她知道,热水的冲刷不仅能清洁身体,更能缓解紧绷的神经。
沈砚没有反对,他确实需要清理一下。他走进浴室,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林晚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听着浴室的水声,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恍如隔世。短短一天一夜的经历,比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是那个此刻正在浴室里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沈砚穿着旅店提供的简陋浴袍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锁骨。浴袍有些短,露出他小腿上几处陈旧的伤疤和紧绷的肌肉线条。洗去尘土和血迹后,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但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看到林晚还穿着那身脏衣服,示意道:“你去洗吧。”
林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连忙拿起另一件干净的浴袍走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带走疲惫和恐惧,她几乎要在浴室里睡着。
当她穿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发现沈砚已经坐在了床边,正用房间里找到的简易针线包,笨拙地试图缝合自己左肩再次崩裂的伤口。他的动作因为左手无法用力而显得格外别扭,针脚歪歪扭扭,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别动!我来!”林晚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针线。她的手法显然比他熟练得多,消毒、穿针、引线,动作轻柔而精准。
沈砚安静地坐着,任由她处理伤口。两人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后的、带着旅店廉价香皂的清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有些痒。
缝好伤口,重新包扎妥当,林晚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沈砚正看着她,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潭底微微涌动。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不用谢。”林晚垂下眼睫,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和安静。
为了打破这沉默,林晚站起身:“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她记得楼下好像有个自动贩卖机。
她拿着最后几枚硬币下楼,买了两包饼干和一瓶水。回到房间时,看到沈砚已经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当她轻轻走近时,他却立刻睁开了眼,警惕的目光在看到是她后才缓和下来。
“吃点东西再睡。”林晚把饼干和水递给他。
两人默默地吃着干硬的饼干,喝着冰凉的水。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窗外是城市的夜声,遥远而模糊。
吃完东西,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两人淹没。房间只有一张床。
“你睡床。”沈砚说着,就要起身去椅子那边。
“不行!”林晚按住他,“你身上有伤,需要好好休息。”她看着那张不算宽的单人床,咬了咬嘴唇,“……床够大,一起吧。你……你别乱动就行。”
说完这话,她的脸更红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看着他。
沈砚显然也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林晚坚决中带着羞涩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两人和衣而卧,背对着背,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一道小小的空隙。床垫因为重量而下陷,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和细微的动静。
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神经却依旧有些兴奋。
过了不知多久,林晚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后的沈砚似乎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向她后背的姿势。然后,一条沉重而温暖的手臂,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腰上。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跳如鼓,却一动也不敢动。
那只手臂只是虚虚地搭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寻求安心的动作。很快,身后传来了沈砚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他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林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腰间那只手臂的重量和温度,奇异地驱散了噩梦的阴影,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她就在这片温暖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中,沉沉睡去。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却成了风暴眼中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港湾。夜色正浓,未来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相互依偎,得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