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娘垂眸看向那根红绳,铜钱边缘磨得发亮,红绳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黑,却透着股生人阳气。
她下意识想后退,九尾狐的本能让她对这种带着符咒气息的物件格外敏感,可当视线扫过张浪渗血的掌心和紧抿的嘴唇时,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杂念,只有 “必须活下去” 的执拗,像极了当年在雷劫中挣扎的自己。
“戴上吧,求你了。”
张浪的声音带着恳求和后怕,刚才坠落的瞬间还在眼前闪回。
“万一…… 万一再掉下去,咱们能有个照应。”
胡媚娘轻叹一声,伸出皓腕。
红绳缠上去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肌肤蔓延,与自己体内的妖气撞在一起,竟奇异地没有排斥。
铜钱贴在她腕间,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 活了千年,还是头一回和人这样绑在一起,像被系上了无形的羁绊。
“抓紧白绫。”
她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恢复了平静。
白绫突然变得如钢筋般坚韧,猛地向上提拉,张浪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便如离弦之箭般向上窜去。
他借着这股力道,手脚并用地扒住峰顶边缘的岩石,指节抠进石缝,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胡媚娘悬在他身后,九尾在半空舒展,狐尾扫过之处,那些松动的碎石纷纷定在原地。
她看着张浪的鞋底在岩壁上蹬出深深的印痕,看着他用尽全力将半个身子挪上峰顶,看着他最后伸手抓住一块巨石,终于翻了上去。
当张浪瘫在峰顶的瞬间,他第一时间看向手腕上的红绳,见铜钱还牢牢系着,才脱力般倒在地上。
身下的岩石被晒得滚烫,混着汗水和血水的衣服贴在背上,却没觉得半分难受。
他转头看向飘落在身边的胡媚娘,对方正低头抚着腕间的红绳,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侧脸,竟让那张妖异的容颜染上几分柔和。
“谢谢你。”
张浪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胡媚娘抬眸看他,指尖轻轻拨动红绳,铜钱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先找帖子吧,迟则生变。”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在他翻上峰顶的刹那,她悄然收起了准备护住他后心的狐尾 —— 这个人类,比她想象中更顽强,也更…… 让人无法袖手旁观。
张浪在山顶的悬崖峭壁上仔细搜寻,没过多久,便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找到了那张 “南无阿弥陀佛” 的帖子。
帖子呈暗黄色,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透着一股庄严神圣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单薄的衬衫,然后神情虔诚地跪了下来,对着帖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实实在在,仿佛要将自己的祈愿和感恩都融入这一拜之中。
磕完头,张浪站起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帖子的一角,缓缓地将它揭了下来。
就在帖子离开岩石的瞬间,天地间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还算平静的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狂风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呼啸而至,“呜呜” 地嘶吼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山顶上的碎石、枯草被狂风卷得漫天飞舞,形成一道道旋转的沙柱,飞沙走石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天空变得一片昏暗,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日月无光,只剩下狂风的怒号和沙石撞击岩石的 “噼啪” 声。
张浪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心头一紧,狂风的力道极大,吹得他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他只能死死地抓住身边一块突出的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洞。
那黑洞呈圆形,边缘模糊不清,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漆黑得不见底。
黑洞周围的空间仿佛都被扭曲了,周围的光线在靠近黑洞时,都被无情地吞噬,没有一丝反射。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透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诱惑。
胡媚娘看着那个黑洞,知道张浪即将离开这个画中的世界,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不舍涌上心头,在这囚禁了自己千年的地方,张浪是第一个能和自己正常交流、甚至愿意带自己离开的人。
她心中竟生出一丝想把他留下来的冲动,哪怕只是多陪伴自己一会儿也好。但她很快就压下了这个念头,她清楚地知道,这样做是自私的,江州城里还有三十八万未被超度的亡魂,那是她的罪孽,她不能一走了之,否则只会让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
“快走吧,张浪。”
胡媚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催促着张浪。
张浪却转过头,冲着胡媚娘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坚定。没等胡媚娘反应过来,他突然猛地一拽系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
正在半空中飘舞的胡媚娘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张浪身边。
“胡媚娘,和我一起走!离开这个囚禁你的囚笼!”
张浪大声地喊道,声音在狂风中依旧清晰有力。
胡媚娘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红绳的束缚,大声地喊道。
“不行!这里还有很多没有超度的冤魂!我这样一走了之,观音大士会怪罪的!”
张浪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洒脱和不羁。
“我已经是天煞灾星了,从小到大,什么倒霉的事情我没有遇见过?如果要惩罚,就连我一起惩罚好了!胡媚娘,我张浪吃定你了!”
说着,他不等胡媚娘再做反应,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纵身跃进了那个神秘的黑洞之中。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洞里的瞬间,那黑洞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开始慢慢地收缩、变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