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大门紧闭,门前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
季凛飞身下马,靴子刚踏上台阶,就感到一阵异样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大人,好像不太对劲。”
赵诚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上,“太安静了。”
确实安静得反常。
礼部侍郎府邸此刻应该还有仆役活动,却连一点人声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响。
季凛肩上的黑猫突然竖起耳朵,异色双瞳紧缩成一条细线。
“有血腥味。”季凛低声道,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就在此时,府内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季凛不再犹豫,一脚踹开大门,长剑出鞘,寒光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门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前院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家丁,面色青白如纸,胸口没有伤口却已气绝身亡。
他们的表情出奇地安详,甚至带着笑意,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
“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出。”
季凛对赵诚下令,声音冷硬如铁,“我去找周颐。”
黑猫从季凛肩头轻盈跃下,落地时已化作人形黑影。
嵘澈拉住季凛的手腕:“正厅,他正在与画灵交易。”
季凛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此刻时间紧迫。
两人快步穿过回廊,沿途又发现几具尸体,都是周府的下人,死状与前院家丁一模一样。
正厅大门虚掩着,一缕诡异的绿光从门缝中渗出。
季凛屏息靠近,透过缝隙向内窥视——
周颐背对大门跪在地上,面前摊开着那幅美人图。
画中女子已经完全脱离了纸面,化作半透明的灵体悬浮在空中,白衣飘飘,面容却不再是端庄美人,而是青面狞牙的厉鬼模样。
她的一只鬼手正按在周颐头顶,另一只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心脏鲜红欲滴,表面却缠绕着黑气,分明不是实物而是某种幻象。
“周大人,签下契约,这颗心就是你的了。”
女鬼的声音甜腻如蜜,却让人毛骨悚然,“有了它,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权势、财富、长生不老......”
周颐痴迷地仰望着女鬼,双手颤抖着伸向那颗心脏:“给我...我要......”
季凛握剑的手紧了紧,正要破门而入,嵘澈却拦住他:“等等,画灵正在显形,这是弱点。”
果然,随着女鬼身形越来越清晰,画轴本身却开始枯萎发黑,仿佛生命力正被抽离。
“现在!”嵘澈低喝一声,异色双瞳骤然亮起。
季凛踹开大门,剑锋直指女鬼:“稽查司季凛,妖孽受死!”
女鬼猛地回头,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又是你!”
她丢下周颐,鬼爪暴涨三尺,向季凛面门抓来。
季凛侧身闪避,剑锋划过鬼爪,却如同斩在空气中。
女鬼狞笑着再次扑来,却在半途被一道黑影拦截,嵘澈身形如电,利爪划过女鬼灵体,带起一串幽蓝火花。
“啊!”女鬼惨叫一声,灵体出现裂痕,“你是谁?竟能伤我!”
嵘澈不答,异色双瞳光芒大盛,双手结出一个复杂印诀。
空气突然凝固,女鬼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仿佛陷入琥珀的昆虫。
“快!毁掉画轴!”嵘澈的声音紧绷,显然维持这种状态极为吃力。
季凛箭步上前,剑尖直指地上的画轴。
就在此时,原本痴痴傻傻的周颐突然暴起,手持一把匕首刺向季凛!
“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周颐双眼赤红,面容扭曲,哪还有半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季凛闪避不及,匕首划过左臂,带起一道血线。
他闷哼一声,右腿横扫将周颐绊倒,随即一脚踢开匕首。
“周大人醒醒!那是妖物!”
周颐充耳不闻,挣扎着爬向画轴:“玉瑶...我的玉瑶......”
女鬼见状,发出得意的笑声:“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心!贪婪、愚蠢、脆弱!”
嵘澈的脸色越发苍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季凛...我撑不了多久......”
季凛不再犹豫,一剑刺向画轴。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纸面的刹那,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灵体猛地缩回画中。画轴自动卷起,飞向窗外!
“不能让她逃了!”嵘澈喊道,却因力量耗尽而单膝跪地。
季凛飞扑向窗口,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夜色中,那幅画如同有生命般消失在黑暗里。
“该死!”季凛重重捶在窗棂上,转身查看嵘澈的情况,“你怎么样?”
嵘澈摇摇头,已经恢复黑猫形态,虚弱地趴在地上。
季凛小心地将他抱起,发现小猫的身体冰凉,呼吸微弱。
“赵诚!叫大夫!”季凛朝门外大喊,随即注意到周颐的情况——这位礼部侍郎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地喃喃自语:“玉瑶...别走...我的心脏...把心脏还给我......”
季凛蹲下身,强行扳过周颐的脸:“周大人!看着我!”
周颐的眼神涣散,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她答应给我一颗不会衰老的心...永远的权力...永远的......”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周颐的呓语。季凛冷着脸道:“醒醒!你差点害死自己!”
周颐似乎清醒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季...季大人?我怎么了......”
话未说完,又陷入混沌,“不...玉瑶答应过我......”
季凛叹了口气,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
他命人将周颐安置在床上,派兵丁严加看守,同时搜查整个周府,寻找其他可能的画轴。
两个时辰后,季凛才回到自己在稽查司的厢房。
夜已深,他却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回放今晚的种种诡异景象——女鬼的蛊惑、周颐的疯狂、嵘澈的神秘力量......
黑猫蜷缩在床角,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元气,正用那双异色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季凛。
“你不是普通的猫,对吗?”
季凛坐在床边,与嵘澈对视,“你能听懂我说话,能化成人形,还能对抗那种邪物......”
嵘澈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喵”了一声,尾巴尖微微摆动。
季凛伸手抚摸猫头,手指触到那对柔软的猫耳:“不管你是谁,今晚谢谢你。”
顿了顿,又低声道,“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完全信任你。”
嵘澈突然抬头,粉嫩的舌头快速舔过季凛的手指,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笑意。
季凛摇摇头,和衣躺下。
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朦胧中,他感觉床榻微微下沉,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季凛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铅。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缓解了连日来的头痛。
“睡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那个自称嵘澈的男子声音,“你很累了......”
季凛想反抗,却沉溺于这种舒适感中无法自拔。
恍惚间,他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重量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窒息,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接着,两片冰冷却柔软的唇覆上了他的......
季凛猛地睁眼,月光透过窗纱洒落床榻,哪里有什么人影?
只有那只黑猫正趴在他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下巴处,粉红的舌头刚好舔过他的嘴唇。
“你!”季凛一把拎起黑猫的后颈,与那双异色眼睛对视,“刚才是不是你?”
嵘澈无辜地“喵”了一声,尾巴悠闲地摆动,完全是一副普通猫咪的模样。
季凛眯起眼睛,将猫放到枕边:“不许再爬上来了。”
黑猫乖巧地趴下,尾巴却悄悄环住了季凛的一缕头发,异色双瞳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季凛重新躺下,这次很快沉入梦乡。
梦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下,左眼如深海般湛蓝,右眼似熔金般璀璨,正对他伸出手......
“季凛...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翌日清晨,赵诚的敲门声惊醒了季凛。
“大人!出事了!周大人昨夜自尽了!”
季凛猛地坐起,发现枕边的黑猫已经不见踪影。
他匆匆披衣开门:“怎么回事?不是派人守着吗?”
赵诚脸色惨白:“守卫说周大人一直很安静,直到凌晨突然大喊'玉瑶来接我了',然后...然后就用碎瓷片割开了自己的胸膛......”
季凛赶到周颐的房间,看到的是一幅似曾相识的场景——周颐仰面躺在床上,胸前一个血淋淋的空洞,面容却安详得仿佛睡着了一般,嘴角甚至带着微笑。
“心脏呢?”季凛沉声问道。
赵诚摇头:“没找到...和郭大人、杜大人一样......”
季凛的目光扫过房间,突然注意到窗台上有一片白色的东西。
他走近查看,是一片梅花花瓣,新鲜得仿佛刚刚摘下。
而在花瓣旁边,有几个用血迹写成的小字:
「三魂已得,七魄待取」
“大人!”一名衙役慌张跑来,“城门卫来报,说看到一幅画...一幅美人图自己飞出了城......”
季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画灵已经得到三个人的心脏,还差七个......
他转身离开房间,刚走出周府大门,一道黑影从墙头跃下,轻盈地落在他肩头——是嵘澈,嘴里还叼着一片白色花瓣。
季凛接过花瓣,在阳光下,它渐渐变成灰烬,随风飘散。
“你知道些什么,对吗?”季凛低声问道。
嵘澈没有回答,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季凛叹了口气:“回稽查司。我要查查这个'玉瑶'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嵘澈回头望向周府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沉的哀伤和...愧疚?